据《南都周刊》记者掌握的资料,在2008年太子奶深陷危机之际,李途纯还在修建装点他的“天安门”和“白宫”。而在其用人、财务、应对危机的措施上,李途纯都折射着典型的中国民营企业家的影子。
记者 周至美 长沙、株洲、临湘报道
8月7日,湖南太子奶集团原董事长李途纯通过网络实名举报原株洲市副市长、现调任湖南省交通厅党组成员、副厅长肖文伟,称其是太子奶当年“冤案”的幕后黑手,涉嫌渎职。李途纯称,已将举报信寄往中纪委和湖南省纪委。
这不是李途纯第一次举报。2012年1月20日,株洲市天元区检察院决定对李途纯不起诉后,李就走在举报、“伸冤”的道路上。去年3月,李途纯举报株洲警方在太子奶案中,导致其家人亲属等“二人致死,三人致残,一人致流产”,被株洲警方否认。今年,李途纯重提旧事,这次的指控目标则指向肖文伟。
据李途纯案刑事代理律师翟玉华7日向凤凰财经透露,在太子奶危机期间,李途纯个人为太子奶公司背负了十几个亿的个人无限连带担保债务,而李途纯个人显然无法承担如此巨额的债务。“举报肖文伟的原因应该与此有关”。
五年前,曾辉煌一时的乳酸菌龙头企业太子奶遭遇变局。之后随着2010年李途纯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挪用资金罪”、“职务侵占罪”被抓,之后被取保、不起诉,风波至今未消除。
8月12日下午,《南都周刊》记者曾在一家律所见到了李途纯,他刚从张家界回来,挽着妻子,面色稍显憔悴,拒绝了记者采访。之后数日,记者致电与他时,他表示,“我对你们不了解,十一之后可见你,专访”。当问及可否提供相关证据时,李途纯说,“明天报纸就发,明天就发出来”。
8月23日,李途纯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坦言放弃太子奶的原因,说自己白手起家成就一番事业后,已经很满足,“不想上市”。但据《南都周刊》记者掌握的资料,至少在2006年,他已进入上市的实际操作中。
另据《南都周刊》记者调查了解,在2008年10月李途纯失去太子奶之前,尤其是最后两年,太子奶已深陷危机。
李途纯曾是一名叱咤商场的风云人物,其魄力、胆识、手段在其早期的成功生涯中一度为人所称颂。自起家开始,李途纯就是一个赌徒。
大跃进
李途纯是湖南临湘农民之子,曾是国有某饮食公司经理,上世纪90年代初下海。据株洲早年曾和李途纯频繁打过交道的人说,李和前妻王依兰在株洲开店,售卖“美人头”挂历,日子颇为艰辛。
刚起步创业时期的李途纯显示出“霸蛮”(湖南话,大意为:“执着、勤恳”)的个性。1993年,他贷款10万,依靠出售毛泽东百年诞辰挂历,获利百万,是为其人生第一桶金。随后,他又开书店、录像厅、酒店,还有农贸市场,摸索自己的事业方向。
“他生意做大后,眼睛开始往上看,我们见他的机会没有了。”这位知情人说。
1958年出生的李途纯毕业于株洲师范学院,读了清华EMBA之后,他开始说自己是清华的。此前,他声称毕业于中央党校,避谈函授学院。
结识了乳酸菌技术研发者盛延龄后,李途纯回株洲创业,1996年创立资产600万太子奶厂。1997年,公司扩大生产,李途纯决心把太子奶做到全国去。他靠借来的20万元购买了一张入场券,在北京梅地亚中心以8888万元夺得央视广告标王。当时太子奶的销量只有几百万,株洲市政府被迫召集银行,协调给太子奶贷款。
这一次,李途纯赌对了。这为其今后带来了近10年的高速增长,业绩连年翻番,其乳酸菌市场占有率一度达70%以上。
李途纯为太子奶打造了一幅“千年梦想”蓝图,提出“千亿计划”。他开始在株洲、黄冈、北京、昆山、成都五大基地建厂,并将他的奶业帝国版图扩张到非奶业的多个领域,涉足童装、化妆品、食品、超市、传媒。这些非奶业公司最终成为太子奶集团的“费用”消化池。
2007年初,太子奶获得银行的大量融资。在人民大会堂,英联投资联合摩根、高盛,为太子奶再注资7300万美元,成立了中国太子食品(开曼)有限公司。大股东李途纯与三投行签订了对赌协议,规定在注资后的前三年,如果太子奶业绩增长超过50%,三投行降低股权;如果完不成30%的增长,李途纯便失去股权。
由于此前有过连续业绩翻番的先例,李途纯对此充满信心,这也是他有信心面对三大投行“对赌协议”的原因。太子奶在2007年的业绩,一说是16.8亿元,一说是17.6亿元,《中国经济周刊》曾披露,太子奶交给三投行的报表是注水的30亿元。李途纯自信“太子奶”品牌商标价值达20亿元,但据媒体报道,在黄冈中院2010年将其旗下商标拍卖时,6000万元无人接手。
三投行的巨额注资为太子奶的十年生日送上了一份寿礼。从北京回来后,意气风发的李途纯亲自策划,在株洲的豪华工厂里举行了盛大的庆典。据一位曾被邀请参会的摄影师说,场面极尽奢华,官商云集,名流荟萃,仅当夜的烟花耗资200万元。
当时的太子奶备受银行追捧,又连续获得农行、招行、建行、中行等巨额贷款,花旗银行领衔的银团和苏格兰皇家银行也对李途纯青睐有加。
为鼓励融资、吸收贷款,太子奶对拉来贷款的员工重奖。2007年6月,当湖北太子奶争取到农行的1500万贷款后,李途纯发了60万奖金。花旗银行的五亿元贷款于2007年9月到手,三个月后,公司发奖。据《南都周刊》记者了解,其中一次下发奖金160多万,包括某高管的个人奖金100万余。
2007年,在参观太子奶工厂的一群官员面前,李途纯豪言:“太子奶要在一年内超过光明,三年超过伊利、蒙牛。”
在接受《英才》采访时,当被问及“有没有害怕的事情”时,李途纯说:“千万不要回到‘左’的路线上去。”
但盛世背后残酷的一面已经逐渐暴露出来。从2007年中期开始,太子奶已控制基础办公费用。2007年下半年,太子奶高管承认,株洲太子奶已经赊不到办公用品。
财务危机甚至蔓延到了董事长及其家人,2008年还没到,其家族名下房产累计出现超过60次逾期还款,个人信用记录告急。
李氏管理
李途纯对太子奶牢牢控制,每个经理基本上都要经过他本人面试,且喜欢用软笔在面试单上批示。
李途纯的批示有时极其严厉,在文件中对下属毫不客气。 李途纯曾对一名经理不满,称此人长期假公济私、私刻公章、截留返利,“十恶不赦,绳之以法”。 一名原太子奶管理人员回忆,李总不满一项通知的程序如此繁琐,斥之乃“腐败的温床”。
2008年元旦,黄冈公司一员工黄某发来建议,李途纯很高兴,要求集团总裁和总经理向黄某学习,每天发回函,“每天不回函的是腐败分子”。
李途纯有专职、机要、英文、新闻、生活等五位秘书,还有一个“写作组”。
李途纯曾有一名私人高级助理,为其整理《演讲集》、收集资料、撰稿等。2007年9月上旬,该助理向老板写信批评公司的竞聘是走过场,且提醒董事长,“现在集团内部已经潜伏着危机,没有一个好机制,希望董事长注意”。
董事长批:“该同志牢骚太多,成绩很少。”两天后,该高级助理写了检查,称“今后所有工作必须围绕、突出董事长和太子奶”。
该高级助理上书不成,之后离开了太子奶。
2007年最后一个季度,太子奶的危机已经被许多员工知晓。当时北京太子奶的一位员工胡某上书《学习〈易经〉心得之一》,委婉谏言董事长“守住北京阵地、保住北京奶厂,丧失北京市场,无异于背离皇祖之意”。对于该谏言,董事长软笔一挥:“有故作学问高深之态。”
李途纯喜欢《三国演义》,曾发表文章《诸葛亮是千古罪人》。李对刘备的白帝城托孤深有体会,称“一些企业主要领导用人不当,用人唯亲,给国家、企业财产造成重大损失,更应该牢记诸葛亮这个惨痛的教训”。
但事实是,成功后的李途纯开始划地封王,“对内不避亲,对外不让贤”。按区域,李途纯将太子奶分为“上海局”、“北方局”、“南方局”等,由其家族掌握。他的儿子在22岁那年成为集团副总经理。此外,李的妻子负责童装和广告,其弟弟和弟媳负责采购,妹妹负责印刷,妹夫负责总公司北京市场。
李途纯有时还使用一些“非常手段”处理人事。2007年6月,公司7名中层管理人员因打牌、赌博,被降薪、待岗三个月。李途纯要求,每个人写一份两年内真实情况的说明,但“如果每人检举另外一人,可以免予待岗”。
2008年3月,在太子奶危急时刻,集团将董事长的威信再次提高,要求中高层干部要“摆正位置”,“毫不动摇”贯彻最高决策,“旗帜鲜明地”支持维护董事长的权威和决定,“坚决捍卫”这个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