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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华的爱情

2020-09-27 16:20:51  来源:张家界日报  作者:甄钰源  阅读: 张家界日报社微信

    绿华是寨子里公认的美女。小小年纪便出落得亭亭玉立,整整比我高了一个头。在寨子里我和她的感情最好。我们每天一起来回走几十公里的山路,上学、砍柴、捡菌子……好得只差穿一条裤子了。遗憾的是,初中毕业后我去县城读高中,她却留在了万宝山寨。

    她十七岁那年,用家里的吊脚楼做抵押向镇上的信用社贷了一千二百元,用五十元一年的房租在镇子上租了一间小铺子,开了家百货店。

    高二寒假我去看她,她忸怩地告诉我:她恋爱了!还从一本书里翻出小伙子的照片给我看。我是一个琼瑶小说看多了的人,脑海里立马涌现出好几个情侣之间第一次对上眼的版本,赶紧闹着要她坦白。

    绿华一脸的幸福:“所有的开始,其实只是因为一封没有贴邮票的信。”去年秋天,绿华收到一封从部队寄来的信。褐色信封上没贴邮票,只盖了个三角型的邮戳,上面印着义务兵免费邮件等字样。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寄错了,因为她没有认识的人在部队里当兵。结果人家就是写给她的求爱信,还附了一张帅得要人命的军装照。写信的人是她对面那家饭店老板的儿子。

    这是绿华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原本她也不打算回信,可架不住那位叫光军的新兵哥哥一天一封信的攻势,不到半个月,她就乖乖地做了人家的女朋友。

    我们说话的当儿,她也不时地把照片拿出来看上两眼:“你知道吗?我一个人感觉有点冷的时候就看他的照片,看着他灿烂的笑脸,就有温暖的阳光就从屋顶的瓦缝里漏了进来,身上顿时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此时绿华的目光如水般温柔。“你还是我认识的绿华吗?”我看着这陷入爱情的家伙大叫:“他真得有那么好吗?他说过会娶你吗?他家里人会喜欢你吗?”我像机关枪一样乱扫一通。“他是当兵的,你才喜欢的吧?真正让你动心的不是人,是那一身橄榄绿的军装吧。”她仍痴痴地看着照片。鬼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我说了些啥。

    街上很安静,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听得到,偶尔一两只野狗打闹着从铺子前跑过。绿华一惊,好像被别人发现了心事似的,脸立刻红了。她偷偷地用好看的眼睛四下里瞄了瞄,见没别人,假装咳嗽两下,一脸无辜地望着我,等着我的教导。

    “光军说他那里可以看到大海,还说海水真的很咸。”我掐一下她的脸,一本正经地说:“喂,我确定你中毒了!”我们挤在柜台后面的木板床上打闹着,仿佛回到了万宝山寨,在她家的吊脚楼里无数个睡在一起的夜晚……

    日子就在收信寄信、期盼与等待中飞快地流逝着。不知不觉间又快过年了。今年的生意比去年好多了,上半年绿华就还完了信用社的贷款,家里还新买了十七英寸黑白电视机,过年终于可以在家安安心心地看春晚了。

    我也进入高三,回万宝山的日子屈指可数,我俩只有过节时才在寨子里碰到,来去匆匆,竟没机会说上几句话。高三的寒假也没有了,只到过年前几天才给我们放了三天假。

    我和绿华照样躺在她家的床上聊她和光军的那些事儿。这家伙居然花十八块钱买了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鞋,就为了拍一张美美的照片送给光军。

    “你确定你是正常的?我的下巴都快被惊掉了。”要知道,我爸当时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超过八十块。

    “他回来探亲了,我们天天去镇外的小石林约会呢。他还给我带了菠萝。”绿华一脸的满足。

    “你们在那爱情圣地都干些啥了,老实交待!”我不客气地挠她胳肢窝。

    绿华将左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一枚细小的银戒指在无名指上发出清冷的光。

    “这可是光军攒了两个月的津贴给我买的呢。”她骄傲地说。接着又一脸羞涩地趴在我耳边:“我已经被他盖章了,我现在是他的女人了!”

    正月初一吃过早饭,她以开铺子做生意为由回到镇上。而我也继续返校备战高考。

    接下来的日子,绿华的目光就像是被谁牵了线一样,老是越过街去寻找光军的身影,而光军只要有机会就坐到绿华的铺子里,屁股下面就像是被谁倒了一瓶502胶水一样,半天挪不动身。

    光军回来不过几天,他俩相好的事就一阵风似的传开了。光军在外人面前毫不掩饰他对绿华的喜爱,逢人就介绍:“绿华是我媳妇儿呢!”绿华成功晋级为小镇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关注热点。那时还没有智能手机,也就没有朋友圈、快手、抖音之类的。如果当时小镇上也有现在的新闻热榜,她肯定是TOP1。

    舌头是软的,说什么的都有。有看好的有不看好的,甚至有人还为他们的将来打赌了。也有在光军家吃饭的客人跟他爸开玩笑说:“你家娶媳妇可就近哦,光军一把就抱回来了,还省了轿子钱呢!”“我家的媳妇肯定是吃公家饭的。”光军爸爸肯定地说。

    从此,莫名其妙地,一盆水就从对面不“小心”浇到绿华柜台上来了,一些乱菜叶、鸡毛什么的不知怎么就“飞”进铺子里来了。间或还夹杂着光军妈妈的叫骂声:“打死你这山界上跑下来的狗,竟敢跑到我屋里来抢吃的,也不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再来,我打断你的狗腿!”绿华默默地把扔到柜台上的菜叶捡起来、又默默地用抹布把溅湿的柜台给擦干。

    高考成绩出来,我自问无颜见万宝山父老,除了过年,读大学后索性不回家了。

    后来几年偶与绿华通信,光军的事她闭口不提。从父母口中得知,光军退伍回来在县城上班了。而他的父母一直不承认他俩的关系。他俩甚至还回万宝山找过刘瞎子。

    传闻刘瞎子有一手轻易不施展出来的绝活,那便是专治夫妻不和的“和气水。”不管夫妻两个人的关系有多僵,只要喝了他号了几个字的“和气水”,第二天便会和好如初,永不分开。

    刘瞎子问明绿华和光军的情况后,便示意二人在堂屋中间分开站好,然后让二人在胳肢窝下夹了两根一米多长的篾片,让他们用力把篾片绷紧拉直。这两根篾片差不多就成了两条平行的线。只见刘瞎子拿出一个装满水的大碗,用手指捏了一撮香灰放进水里,口里念念有词,又以剑指在碗中划了两个字,然后往嘴里含了一口,对准横在他们中间的篾片就喷了两口。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两条平行的篾片开始抖动起来,中间部分居然慢慢粘到一起去了。绿华和光军看得目瞪口呆,光军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篾片分开,于是,两个人暗暗加了一把劲,用肩膀的力量使这两块篾片分开了。刘瞎子大声问:“篾片粘到一起没?”

    “还没呢!”

    “不可能啊?”刘瞎子自言自语道。口里继续念念有词,又含了一大口水,剑指再次划字,再次给篾片上喷了一大口水,两根篾片中间部分又神奇地粘合在一起了。光军和绿化相对而笑,心中的石头落地,心情大好。刘瞎子胸有成竹地道:“你们两个一人一半把这碗水喝了,以后就是拿棒也打不散你们啰!”

    三天后的腊月二十四,光军爸爸在饭桌上威严宣布:“我们已经给你张罗了一个对象,就在镇税务所上班,人家不但是县城里的姑娘,还是大学生呢,你准备准备明天就和媒人去提亲。”

    半夜时分,绿华忽然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惊醒,她爬起床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光军的妈妈站在二楼的窗户上要往下跳,光军在从后面死死地抱住她,带着哭腔喊;“妈,您千万别想不开!我依了您们就是了。”铺子里的空气突然变得厚重、闷热起来,带着街道对面传来的腐烂菜叶的气味。绿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此刻,她好希望那个跳楼的人就是她。

    绿华看到光军穿了崭新的西服拎着大包小包和镇上做媒的三婶一起出门了。他从绿华的铺子前径直走了过去,甚至都没有朝她看一眼。绿华死命地咬着嘴唇,颤抖的双手使劲地绞着衣角,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从那天起,绿华的百货店就再也没开过门。没有人见过她,更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和她的爱情也慢慢地被小镇上的人们淡忘了,而我也就这么跟绿华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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