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这棵板栗寿星树,深受我家几代人的珍爱,不仅仅是它源源不断地给我们带来了诱人的果实,更重要的是它蕴藏着几多的不寻常。
不寻常的树龄。板栗树寿命一般只有20一35年左右,而我家这蔸板栗树却有两百来年的树龄。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年过七旬的祖父曾告诉我们,在他小时候板栗树就有这么大,是我们家的镇宅树、吉祥树。树高十米有余,可谓顶天立地,胸径不少五米。树身有枝杆更新留下的疤痕,还有啄木鸟辛勤捉虫留下的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黑洞。树皮超厚,呈暗灰色,有一道道不规则的深裂及纵沟,树枝干犹如绿臂,凌空挺拔,大的围径不少一米。树冠像一把巨伞,遮阴面积不下五百平方米,它枝繁叶茂,树叶单叶互生,叶长片椭圆形,叶缘有锯齿,上面深绿色,很有光泽。据查证,在板栗树类的家族中,能存活一两百年的实属罕见。它陪伴着祖祖辈辈的繁衍生息,守护着世世代代的平安吉祥,见证着我们从懵懂的少年到渐渐变老,这无不让我心存感激和无限眷恋。
不寻常的花穗。板栗花开绽锋芒,串串毛绒飘奇香。板栗树花单性,雌雄同株。每到扬花时节,枝头长出一条条,毛绒绒的,泛着雪白的东西,这就是与众不同的板栗花。板栗花花期不长,开后不到半月衰败。每到花期,花条争先恐后地奔放,在同一棵树上找不到两串相同的花,它的别具一格让人诧异。漫步在板栗树下,仰望洁白栗花,满树栗花如银串,花香四溢满宅院。彩蝶双双舞翩翩,小鸟对对唱情歌,屋檐下的几十桶中蜂也闻香出动,数以万计勤劳的工蜂哼着小调围绕花穗伴舞采蜜,鸟蝶蜂编织的自然交响乐盛况空前。每当春天回到老宅,见到如诗如画动感场景,听到天籁之音,真是大饱眼福耳福。扑鼻而来的清新优雅的花香,这香味从一串串茂密的栗花飘来,香味很浓,但不刺鼻,让人特别享受。板栗花不像玫瑰那样娇艳,也不像百合那样圆润,但我很喜欢它。就因为它的特别,既有自我防护意识,又能结出香糯的果实,无私地奉献给它的主人。
不寻常的栗子。板栗肤色内敛含蓄,精致而温柔,成熟而浪漫。我家的板栗有自己的特色,栗体不大不小,八九十粒一斤,外壳紫红发亮,称之为油板栗,配有象牙白的底座,让人赏心悦目。它从花谢结实开始,就一直披着一件特殊的外衣,锋芒毕露的栗球,全身长满了绣花针般的利刺,有了这件“外衣”的保护,就连偷东西的专家貂鼠也摸不到它。戒备森严的果壳,每个壳斗有2-3粒坚果,成熟时裂为4瓣;坚果深褐色,顶端被绒毛。使劲按压板栗的外壳,便可以看到壳内壁上附着一层红褐色的膜,如果把红褐色那层膜剥掉,薄膜里面有一层茸毛,就像小白兔的毛那么柔软光滑。茸毛外层是坚硬的表皮,像它的防弹衣。多重保护的果肉金黄发亮,无不惹人垂涎。
不寻常的味道。我家板栗除了有亮色的外表,更有其内在不一样的特质。果实甘甜可口,嚼着生果肉,就有甜甜的、香香的感觉,将它咬成两瓣,顿时一股浓香扑面而来。煮熟的果肉晾干后呈红褐色,吃在嘴里开始嚼有点硬,可是慢慢咀嚼后,就会觉得有些甜,香味也在嘴里弥散开来,咽下后还有后劲十足的草香。栗子可炒可煮可炖,如板栗炖鸡——美味诱人,唇齿留香,甜而不腻,香味四溢,令人回味无穷。板栗素有“千果之王”的美誉。现代医学也证明,栗果肉含多种人体所需的矿物质及其他微量元素。栗子不仅有丰富的营养价值,还是不可多得的食疗佳品,具有健脾养胃,补肾益气,化瘀消肿,强筋健骨,延年益寿,抗衰老的作用,经常食用还可预防高血压病、冠心病、动脉硬化、骨质疏松等疾病。妇女常食还有美颜之效。
不寻常的故事。成熟板栗的得意如同诗云:毛刺随身雾里狂,针球栗子半空上,临风碧树偷偷俏,沾露青枝粒粒芳。栗球就像一只只缩成一团的小刺猬挂在枝头,孕果坐床在细茸茸宫房里面。秋天的栗球从淡青色渐渐变成了黄褐色,成熟了的栗球开始解除盔甲,自动裂开露出褐色的果实,毫不吝惜地献给它的主人,有的迫不及待爬上树丫或搭梯上树,拿着竹杆把栗球一个一个打掉在地。我家这蔸板栗树每年产栗也有上百斤,但从未上树采摘更不会强行打下。父亲说:这蔸板栗树虽然在屋场内,一年到头我们没施肥没浇水,所结板栗全都是上天所赐,一家采集独享不合情理,应让其完全成熟自然落地,谁捡谁得大家有份。虽然允许外人捡,但主要还是我们捡,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让我难忘的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那几年,我同大姐二姐和大妹常常争先恐后出现在板栗树下,尤其是刮风下雨及清晨最佳捡栗时段。我的卧室与板栗树只有一壁之隔,躺在床上就能清晰的听到板栗的自由落体声,不时敲打错落有致的树枝树叶如同奏乐,似乎是在向我发出召唤。每天凌晨总想第一个抢占先机,尽管提着马灯或打着手电筒,有时也会落在两个姐姐或大妹的后面。我们几姊妹每人有一个瓦坛子存放板栗,真是聚少成多,一两月下来收获颇丰,多的捡了一二十斤,少的也有十来斤。虽然是分开存放保管,但还是有分有合,一起用来待客或是出售变现,解决买学习用品的零花钱。真要感谢捡板栗的日子,让我得到了磨砺和成长。
不寻常的保护。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以来的一甲子,板栗树面临过几次生存攸关,都因爱的力量使其转危为安。在六十年前大炼钢铁的岁月,有人提出要砍这蔸板栗树烧炭,是祖父力保幸存。祖父说:自留山的栗树、杂木树都可以砍,这蔸板栗树要给我留下。七十年代初,生产队需要添置平整水田及运送肥料的木制拖槽,有人又打到板栗树的主意,说是树大可做整体拖槽,是父亲转移目标,用板栗树旁的一蔸大木杍树替代。九十年中期,有旅游开发商看中这蔸板栗树,想买去做超大整体木榨,不是用来单纯榨油,而且为了吸引眼球,开发体验型旅游项目,有心购买且出价不菲,父亲和兄长不为所动。时光进入到二零一九年,眼看板栗树枝几乎被寄生枝叶取代,如果再不采取断然措施,板栗树将寿终正寝,我们兄弟姊妹都不忍心看到它的老去。侄儿懂得大家的心思,在即将开春之时从百里以外的县城请来专业技术人员登上举高车为大树施行外科手术,切掉所有霸占栗树养份的寄生枝,这让我们亲眼见证了病除古木逢春,板栗树起死回生,当春开枝发叶扬花,这年的秋季即是大病初愈却没忘本能奉献,我们带着孙子回老宅看到此情此景,更是浮想联翩,所捡到已不是从前的板栗,而是无限的感恩与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