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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总让我魂牵梦绕

2020-10-16 10:39:45  来源:张家界日报  作者:杜康乐  阅读: 张家界日报社微信

    虽已离开家乡四十多年,身处新兴的旅游城市,享受着城里人的生活,但总忘不了老家官桥,这里常常让我魂牵梦绕。家乡的山山水水和每一条小路,都留下了我人生成长的足迹。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儿时的伙伴和朋友。每当静下来的时候,思乡念亲的情绪油然而生,从前的往事总会历历在目,如同电影一幕幕随风飘逸神游!

    一切从一九六三年的那个春天说起。

    这是一个绝对应该在我的记忆中留存的年份。这一年所发生的一些事,直接或者间接影响我的人生。这一年马丁·路德·金在林肯纪念堂前发表了人类史上最著名的演讲《我有一个梦想》。这一年欧阳海舍身救列车的英雄事迹传遍大江南北。这一年根据著名的云南撒尼人民间传说改编的大型歌剧《阿诗玛》“马铃儿响来哟玉鸟儿唱,我陪阿诗玛回家乡”的歌声回荡在中华大地。这年国防部授予驻上海某部八连以“南京路上好八连”的光荣称号,还以他们为原型拍摄了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这一年毛主席“向雷锋同志学习”的题词发表。确定每年3月5日为“学雷锋纪念日”。这一年2月4日立春,在过完元宵节的两天后,阳历2月11日,是我跨进校门的第一天。这是个春风和煦,春水荡漾、春草又绿的春天。春天陪伴万物与我们一起成长,草长莺飞春去春回,留下了太多记忆。

    我所上的学校官桥完小,设在村东的杜氏宗祠内,离家足足两华里。上学对懵懂的我来说,特别期待,特别兴奋。那时不兴大人接送,也没有家长带着报名。每天在家吃过早饭,背着简易小书包,迎着朝阳小跑步地赶到学校。那时的书包多是只需装两三本书的土布袋,有的是竹制两件套,由两块两指宽不足尺长的竹片,一头用铁丝或麻线固定,一头是麻线或橡皮筋所系的开放、闭合式接口,书本夹在两块竹片的中间,竹片的两端用布筋或麻绳连接,这便是书包挎带。另一件,则是一节保留两端竹节的竹筒,在竹筒上方离竹节一指处围着竹筒锯开五分之四,将另外的五分之一切开削除一半内层,再适度火烤增强韧性,这就是装铅笔、毛笔、尺子的笔筒,肩挎挂着笔筒的书包,跑起路时学习用具在竹筒摇动作响好似在为主人运动奏乐加油鼓劲,每当听到学堂山顶钟亭大钟撞击的声音,三、五、十个同学一起跑得更加欢快,竹筒里发出的合声让人格外享受,这一幕至今难忘。

    在官桥小学就读的前七个学期,不能说教学是正规的,但应该是按部就班的。到了四年级下学期因为政治运动,我们的学业在停课闹革命、复课闹革命中度过,一九六九年读完小学。小学期间最难忘的三点,一是唱《学习雷锋好榜样》,入学时开始学唱,一直唱到小学毕业,我喜欢这首歌,歌词朗朗上口,歌曲激昂、令人振奋,可以说这首歌伴随我的成长,也是我人生的导航。二是忆苦思甜,学校每年都要开展忆苦思甜活动,由学生自己扯野菜、自带包谷粉或大小麦粉及筷碗,将野菜焯水后切细,再同少量的杂粮粉倒入锅中开水搅拌,煮熟后每人一碗,先是听苦大仇深年过花甲的老人讲苦难的家史、村史,讲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师生无不为之动容,不时会一遍遍振臂高呼: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忆苦思甜催人泪下的诉说让我们从小懂得,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应该好好珍惜。三是加入少先队,第一次戴上红领巾,成为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那时激动与自豪至今难忘,走上主席台,当高年级的少先队员为我们几个低年级的同学系上红领巾时,我情不自禁地给老师和同学行了一个队礼,没想到还迎来了热烈的掌声。入队后的每次活动,辅导员老师总会重复一句话:少先队员要做国家的小主人,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七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我们跟随春天的节拍上了初中。前几年升初中,不看学生成绩,只要根红苗壮就可以。我们这一届既看家庭出身,也要看考试成绩,我有幸被录取,自然很高兴。学校在离家六七华里的岩板田村,原来只是一所小学,因为周边八九个村没有中学,加之县委书记办点而升格为初中。没有教室,自己动手兴建,师生上山砍柴烧瓦,早稻收割后请匠人把稻田夯实铲砖,挑运土砖全由老师和学生负责,我一次挑四块,足足六七十斤,个子大的同学一次挑六块,没有几个月两栋崭新的教室拔地而起。为了磨练学生的意志,养成吃苦耐劳的品格,也是为了补助建校资金的不足,几百师生一起出动卖苦力挑硫磺,从三官寺乡到江垭码头往返几十里,我个头小也挑了五十多斤。这一挑让我懂得劳一分钱得出一身汗,更知道父亲的辛劳和不易,为筹到哥哥上学费用,在百日大旱生产队放假的日子,连续一个月零三天挑硫磺,每天负重过百斤往返在喻家嘴至江垭码头五六十里崎岖的山间小道。在岩板田读初中的两年,基本上是朝出晚归,清晨六点多早餐后上学,下午四至五点放学,走一个来小时的山路回到家里,这时父母还未收工,饭菜总会是放在热锅里,就这样中餐晚饭一起吃。我与大多数学生也有所不同,入校不久就被选进校文艺宣传队,过了一学期又被指定担任队长,因为要排演节目和巡回演出不得不寄宿。寄宿生是幸运的,能一日三餐正点开餐。岩板田中学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有二三十名队员,校领导特别器重,尤其有一名出类拔萃的音乐教师领衔策划、编排、导演,既有自编自导自演的节目,又有学习模仿革命样板戏的选段,诸如《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红灯记》等经典京剧选段,那个年代的群众特别爱看京剧,除了渴望文化生活外,那就是天真可爱学生扮演的人物角色更是逗人喜欢,我们的节目曾获得区联校组织的文艺汇演一等奖,不仅在江垭区集会时调演,而且多次深入到学校周边村巡回演出。记得有一次去九里垭村为群众送戏,担当主角的我因为感冒发烧又不能缺席,是刘老师翻山越岭把我背上了舞台,我们的演出赢得观众一阵阵经久不息的掌声。在岩板田中学的两年,让我收获多多。在学习文化知识的同时,在文艺宣传、公共服务、助农帮困等方面也得了锻炼。那时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体制,我被推选担任一连二排副排长,刚满十五岁学校就报经联校团委批准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成为年级最早发展的新团员。共青团员的身份自然会更加严格要求自已,各方面当先进作表率,被评为联校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并在联校召开的大会上作典型发言。

    一九七二年的春天,我又踏着春天的脚步上了高中一一慈利二中。我们这一届招了四个班,总共不过两百人,生源覆盖江垭区八个乡镇和溇水上游原慈利划归桑植管辖的几个乡,招录的学生尽管经过了筛选,但学习成绩仍参差不齐,入校一个多月后,学校组织了一次摸底考试,然后根据考试成绩重新编班,其中十一、十三两个班继续上高一教册,另外两个班分别从初中阶段补课。高十三班的摸底考分比高十一班稍有逊色,但班干部是择优挑选的,团支部书记、班长分别由我与善钧同学担任,校学生会主席也是我们班的同学,校党支部书记刘文俊在我们班蹲点,亲自担任班主任,旨在营造你追我赶的良好学风。当时的二中看重教学质量,教学方法也比较开放。入校后的第一篇作文,只指定写作范围,没有统一命题,要求围绕上高中写作就行。我的作文是《毛主席送我上高中》,被老师视为范文在班上宣读、点评,并刊登在新学年首期语文校刊。这对我是莫大鼓舞和鞭策,从而激发了我对写作的兴趣。其它各科的学习也是紧张中不失活泼,每科都设有学习兴趣小组,由学生自己选择,课外活动由任科老师或小组长组织,课内教学十分紧张,数理化考试不断,期末考、期中考,月考、周考,还有单元测试,每个同学都不得有丝毫懈怠,整个学期基本在考试中度过,正是高中期间的频繁考试,为七七年恢复高考打下了基础。体育课、劳动课也是别开生面。体育课聘请驻校解放军教官训练队列,各种球类、田径运动也很活跃,结合组织去南方大寨长峪铺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开展长途拉练,把军训融入到体育课之中的点点滴滴令人难忘。劳动课走出了校园,把课堂搬到了学农基地。学校有自己的农场,在离校园五六里的北山大叶坪,学生每学期当一周农民,以班为单位轮流上山,吃住在农场,住茅草房,睡稻草地铺,饮食起居全由班委会负责,学生自己管理自己,挑水、蒸饭、炒菜全由学生动手,农场自然成为培养学生劳动观念、团队意识、管理能力最好的课堂。二中有着光荣的革命历史,这里曾是中共地下党组织的所在地。几十年学校以传承红色基因为己任,特别重视对学生的德育教育,忠实践行毛主席“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思想,始终把握学生健康成长的正确导向,引导学生树立树牢共产主义远大理想。不少同学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七三年暑假开学前一个星期,我有幸参加了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班,校党支部组织委员夏寿桃老师自始至终跟班学习,与我们一起听党课、学党章、谈理想,大家对党更加敬仰,都暗暗下决心,积极创造条件向党组织靠扰,我的这个愿望直到十年后的一九八四年七一前才得以实现。

    在家乡上小学、初中、高中这段人生旅途起步的时候,能让我稳步前行是因为脚踏实地,双脚连裤管都沾满了泥土,是泥土的厚重给了我成长的能量,是泥土容纳万物的品格开阔了我的胸襟,是泥土不具卑微忍辱负重的纯粹给了我对事业的坚守与应有的担当。我崇拜泥土无私无畏的精神,更感恩泥土对我的承载。当呱呱坠地来到这人世间,我别无选择亲吻的就是家乡老宅那间木屋的泥土地面,她不嫌我脏而助我长,把我的胎水收藏在泥土的内面,从出生我就与泥土结下不懈之缘。每当寒暑假我回到老家,小学三年级前基本上挖泥洞、和泥水、开泥沟、拱泥桥、拌泥土、塑泥人,以泥为伴,泥中寻乐。十岁以后则是在泥土中寻宝,背着竹背篓、扛起小镐头、带着小弯刀、腰系小竹篓,在老宅周围的丛山峻岭、溪沟、大地挖麦冬、挖半夏、摘金银花,收割季节,春夏捡麦子、捡豆子、捡稻穗,秋冬捡木子、捡桐子、捡红薯等,每当出门时父母总会叮嘱,捡东西要远离队里的抢收现场,捡东西也要有志气、有骨气,不得损公肥私。在连续不断地实践中,我也摸索出了捡农作物的经验,围绕田角地边捡,围绕零星地块捡,围绕边远地段捡,围绕废弃秸秆捡。捡木本植物果实,则要围绕树冠边缘地段捡,围绕山脊边际区域捡,围绕山凹角落遗漏单株捡,围绕人家所不能而放弃处捡。记得有一年深秋在九甲湾后山捡木子,一蔸三四人合围的木子树,主杆的中段有两三尺大、两丈多长的横枝,离地面足有五六米,枝杆上的枝条茂密结实累累,因为扁担枝采摘危险,生产队社员只得放弃,捡木子的同伴也是望而生畏,这却为胆大的我提供了机会,我运用军体课所学,采取匍匐前进的方式通过扁担树枝,将放弃的木子一粒不留的全部采下,足足六七斤,能卖一块多钱,在场的男女老少都为之喝彩,从而因此成名,至今还有人津津乐道说起这事。在小学五六年级和上初中这段时期的节假日,是我上山下地捡农作物和土特产的黄金期。我同二姐都是捡山货的能手,那几年我们所捡的木子、桐子都是上百斤,可卖几十元钱,足够解决上学的费用。我们所捡的红薯上千斤,比生产队分配的还要多,既可做主食,又可磨粉熬糖,粉渣糖渣养猪。在满山遍野捡的付出中,让我懂得聚少成多,一粒粮食一粒汗,一个铜板一身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更让我学会用心观察客观环境,在细心寻找、不放过任何可能中收获回报。

    再就是每年的农忙假。农忙假一般是十天半月不等。小学阶段学校要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主要是扯猪草、割牛草,四五六年级那几年,还自觉担当小广播员,用硬纸自制的土喇叭,在生产队最高的螺丝转九山峰广播,与同村的几个高小生各占领一个山头,每天清晨争先恐后上山广播,成为当时农村宣传党的方针政策的据高点。记得上初中后的农忙假,我开始跟着父母下田劳动,出早工、打夜工,春插时早晚多是扯秧。生产队出工按劳动力等级记分,一等劳动力出工一天,男性十分、女性八分,给我的最初评分三分。那个年代每十分的日值0.25元左右,也就是说一等男劳动力出工一天,报酬不到三角钱,但比周边生产队还要稍高一些。农忙假最让我难忘的还是插秧。上高中时偶然看到唐·布袋和尚的一首《插秧诗》,句句感同身受,自然肃然起敬,对我影响至今。“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手里拿着秧苗把水田全都插满了,低头就可以看到田里的水倒映着天空。所插的秧苗需要根须清净、没有腐烂,将来才能长成“稻(道)”,插秧时看上去是边插边后退,但却一直是在向前。这首诗告诉我们:从近处可以看到远处,退步也可以是进步。禅师观看世界与常人有所不同,譬如诗中说:“低头便见水中天”,就是要我们虚怀若谷低下头来,才能真正认识自己,认识世界。看成熟的稻子,穗头无不俯视稻田,要想认识真理,就要谦冲自牧,把头低下来。一般人总以为人生向前走,才是进步风光的,而这首诗却告诉我们退步也是向前的,退步的人更是向前,更是风光的。在功名富贵之前退让一步,是何等的安然自在!在人我是非之前忍耐三分,是何等的悠然自得!这种谦恭中的忍让才是真正的进步,这种时时照顾脚下,脚踏实地的向前才至真至贵。我把这首诗恭恭敬敬地摘抄在笔记本上,经常拿出来一读、一想、一悟,正是这首诗常常勾起我春插画面的回忆,农民的纯朴与勤劳,插秧诗的退步与进步,泥土的芳香与大爱,都让我情不自禁爱家乡、爱泥土、爱农村、爱农业、爱农民,因为我的父母是农民,虽然七七年恢复高考走出山村,但我的农民基因、农村情结永远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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