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整个未家坪就四叔屋里还亮着灯。四叔轻轻摇着蒲扇,给睡得正香的儿子赶蚊子。
四叔对帮他叠衣服的四婶说,等我安顿好了,就把你们接进城去。
四婶点着头,轻言细语地说,到了外边,你要照顾好自己,别累着饿着。
放心吧,我晓得哩。
第二天见早,四叔拎着简单的行李,坐头班车进了城。到城里做事,得先租房子。四叔找了很多房子,都被高房租吓退了。后来,四叔看中郊区一农户家的房子,虽说是平房,但离县城近,关键是价格便宜。
这户人家男主人姓陈,比四叔大几岁,四叔叫他陈哥。陈哥在城里买了套商品房,郊区的房子便空着。
陈哥将钥匙交给四叔说,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容易,屋里的锅碗瓢盆还有旧家具,你将就着用,至于房租,啥时候方便你啥时候交。
四叔听了很感动,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四叔脑子活,身体也结实,苦活累活啥都干。瞎干了一阵子,四叔见收废品挣钱,便买了辆二手三轮车,大街小巷收废铜烂铁纸盒子旧书本,收齐一车,卖给废品回收站赚个差价。
没几年,四叔攒了些钱,自己租门面开了个废品回收站,一个人忙不过来,加上儿子也到了上学年龄,就将四婶儿子接过来。四叔租陈哥的房子没退,权当仓库用着。
城里的房租一年高过一年,但陈哥的房租从没涨过。四叔心里有数,交房租时主动加了500。陈哥接了钱觉得不对,仔细一数,将多出的500又退给四叔。四叔不要,说人家都涨了哩。陈哥说人家是人家,我是我。四叔只好作罢。
四叔的废品生意越做越顺。
一日,四叔给陈哥交房租。四叔给陈哥装根烟,两人边抽边聊。聊到后来,陈哥问四叔,大兄弟,没想过到城里买房?
肯定想啊,就是手头不宽绰,买不起哩!
你要是不嫌弃,不如将我那个平房买了吧,以后有钱了再翻修。
房子我倒是中意,那儿离县城不远,说不定以后会升值哩,房子卖了你不觉得可惜?
陈哥笑道,我不是生意人,没那眼光,咱俩老交情了,你要是存心要,我便宜点卖给你!
那,你打算卖好多钱?四叔试探地问。
陈哥稍作考虑,伸出两根手指头说,两万,你看行吗?
四叔挠了挠脑壳说,两万倒不贵,只是我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多钱。
陈哥爽快地说,没事,你两年内付清就行!
行,那我买了!四叔兴奋地说。
不到两年,四叔付清了陈哥的买房钱。
四叔虽然不用再给陈哥交房租,但俩人的联系一直没断,时不时打个电话问候一声,偶尔还一起喝杯小酒。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房地产市场忽地火爆起来,开发商在城里建完房,又跑到郊区搞起开发来,四叔买陈哥的那幢平房连同周边几十户人家要整体拆迁。经过评估,四叔那幢平房最后补偿49万。短短几年,四叔投入两万块,一下净赚47万。拿到补偿款那天,四叔和四婶坐在床上数钱,数得手又酸又麻,但心里乐开了花。
冬天里,四叔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陈哥老婆得了尿毒症。四叔和四婶赶到医院去探望。
陈哥把他们到一边,轻声说,医生讲了,除了换肾,没别的办法。
四叔关切地问,换肾要好多钱?
20来万吧,咱一个普通人家,就是把房子卖了,也凑不齐那么多钱啊!陈哥愁眉苦脸地说。
回到家,四叔一根接一根抽了半包烟,对四婶说,咱那拆迁补偿的钱,分一半给陈哥吧!
啥?你疯了哇!四婶瞪大眼睛吃惊地说。
做人不能把钱看得太重,当初陈哥没少帮咱,现在他急需钱救嫂子的命哩,咱能不讲良心、能袖手旁观?
这个家本来就四叔做主,四婶低着头,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四叔揣着一张25万的银行卡到医院找陈哥。听四叔说明来意,陈哥忙摆着手说,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呢?
四叔说,有啥不行的,房子本来就是你的。
卖给你就是你的了,大兄弟,这钱我不能要啊!
四叔说,当初要不是你把房子卖给我,我也得不到这笔钱,现在你遇到困难了,我要是不闻不问,还算个人吗?
陈哥仍坚持不收。
四叔煞火了,说陈哥你怎像个娘们婆婆妈妈的,这钱你今天必须收下,莫非你不想救嫂子?
陈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痛哭流涕地说,大兄弟,你真是咱家的大恩人啊!
四叔赶紧将他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