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我就喜欢看“闲书”。所谓闲书,就是上学时课堂之外、工作后业务、专业以外的书籍。
没发蒙读书时看连环画。连环画多是向他人借,也有家人买的,内容无外乎阶级斗争、样板戏和打仗的。读小学后,识了一些字,已经不满足看连环画了,大人看的也看。那时我生活的县城只有新华书店、图书馆能够看得到书,都是些“高大全”式的概念化作品。一些为数不多的被禁的中外名著却在私下里流传,皱巴巴、脏兮兮的书的外表,往往贴了一张剪裁得体的报纸或没人看的书的封面,以掩人耳目。书一旦借到手,必须马上通宵达旦地看完,因为你后面甚至后面的后面还有人排队等着看。两人交接书时,如同搞地下工作一样左顾右盼,趁人没注意迅速交接。在当时,若被人发现告发,书没收、自己挨批挨处分别说,还有可能连累家人。
那时私下还流传一种手抄本,用信笺纸或比较好的厚点的纸抄的。我看过的手抄本有《一双绣花鞋》《绿色尸体》《三下江南》《梅花党》等,曲折的情节、美丽的文字和看手抄本的冒险刺激在当时禁锢桎梏的氛围中,着着实实让自己悄悄酣畅淋漓了一把。
当时所有人的家里都存有《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语录》,我家里还有鲁迅的两部作品,一部《彷徨》,另一部《华盖集》。我翻来覆去把这些书读了好多遍,毛主席的著作尚能一知半解,鲁迅的作品愣是没看懂。
不少同学在课堂上也悄悄看闲书。老师讲的课哪有闲书有吸引力?大家“发明”了许多偷看闲书对付老师的方法,有前面用教材遮挡叠在后面的闲书,双手握书,貌似在认真学习;有把闲书放到大腿上,一只手按着书,另一只手支着头,被遮挡的眼睛,不时偷瞄课桌下大腿上的闲书。需要翻页时,才装模作样地看看黑板和老师。只是闲书有时太厚,弄得不好,会从大腿上掉下来。老师发现了,直视的目光都会喷出火来。
大家看闲书越来越痴迷,最后有些误入歧途。读高中时,同级理科班的不知道哪位同学弄来了一本低俗手抄本小说传阅,青春期的迷惘、冲动和胡思乱想让全班男生的成绩直线下降,最后被学校发现了,大家惴惴不安,等着挨处分。那一次,学校考虑到高考在即,也只是收缴批评了事。
读闲书,与人生的经历和岁月的积累有关系。少年读书,心态浮躁,不求甚解,一味追求故事性刺激性;人逾中年,心态平和,反省自我,不断洗涤内心的芜杂和浅薄。自知音乐、美术素养不够的我,常常边听西方古典音乐、边欣赏大师的画册,边对照手中评点艺术家们音乐和美术作品的书籍,细细咀嚼消化;现在人近老年,一切都可以放下,我又在开始考虑阅读中医、养生、茶经、禅理等方面的书籍了。
等到再过几年,有了大把大把时间的时候,我会一边喝茶,一边看闲书。老得实在不能动弹了,我就坐在摇椅上,与书相伴,慢慢变老。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