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具备一名访谈者的资格。走进广福桥三王村,踏上四十八寨,只因为那些幽微岁月里明灭过的野史,它在由人饭后茶余,闲来清谈。
这座与五雷山、星德山毗邻,遥为呼应还一脉相承的神秘所在,以它的一寨一风情,一寨一传说,目之所及,是一轴轴林海的漫山笼盖,引人有着一探究竟的好奇。
想必是最清澈的风,拂向这片群山,在群山之上,亘古而辽远的苍穹,那么深深地怜悯、庇佑、福荫着这方的民众。
多少萋萋曼丽的野草、藤花,在这片群山中寂寂葳蕤,寂寂枯萎,野百合、野跖草、石蒜、山茱萸……它们沿着群山的沟谷溪涧,自由散漫地生长、绽放,不用担忧和顾念任何。
而我们要访谈的群山四十八寨之一的城门寨,就在这样的云影天光下,在岁月的流逝与变幻中,静静地守护着属于它自已的故事。
它位于老棚溪北,因有一侧峭壁酷似城门,故得其名。
我们一行十八人寻了一位当地人作向导,由他带领我们顺着山谷一路向上攀援,沿途多有丛生的荆棘杂草,颇让自己担心有潜伏了毒蛇,所以走得极是小心,随着山体渐呈陡峭之势,攀爬也愈来愈吃力了。
更由于自己严重判断失误,以为是山间栈道,身上仅穿了及膝的短裙,最终可怜了双腿,一稍不留神,就会被路旁的刺状物抓挠,留下道道伤痕,和着分泌出的汗水,咬得血口子生疼,心下暗暗叫苦。
沿途跳入眼眶的还有一浪浪幽静的楠竹林,旧年的老竹依然茂盛,再添一层层新笋呼啦啦猛窜,密密匝匝的竹叶尤如华盖般笼罩了整间林子,林间流翠欲滴,空气清新,偶尔有闯进的山雀和飞禽,跳跃在竹枝头,扔掷下它们的几句啼唤,恍如一种隔世的惊醒。
城门寨共有三百多石级,垂悬若天梯,有“楚南一险径”之称,来了便知不虚,这条攀行的路多是青苔覆地,滑湿难行,一不小心便有跌倒可能,据之前爬过的小华华说,整一个来回至少需要四个时辰,它将极大地考验每个人的身体素质。
从起初进山的十八人,渐或因体质差异,有六人沿途退出,待爬到上行的三分之二处集中休整时,衣服已全汗湿黏裹在身上,脸上的汗已冒如豆滚。
翻过一座山岗,登完近百余步石阶后,眼前赫然立着一堵青石墙,墙体至少高达有五米,它径直横拦在途中,青石墙的岩縫间长出了许多绿植,有些岩体上间或密布的一层层黄锈样的东西,色彩绚烂又古朴,以我的经验,这种黄锈状物只有在生态极好的潮湿环境下才能生长。
据传,这堵墙正是一代枭雄李闯王兵败后为了抵御尾随身后的追兵而建,时隔四百余年,它仍牢牢地叠立在我们的眼前,把一段风云传奇无声地诉诸我们,故事的版本被岁月的风雨一再拓印又一遍遍浣洗,任人对它的前朝往事浮想翩翩。
好不容易攀上了山寨顶,上面有一方三面临渊的大石,石身宛如一副巨大的天然棋盘。听说若逢阴天观赏,似古人在此对弈下棋,仙气隐隐飘渺间,故被此间乡人素称“仙人下棋”。
登临这方巨石,让我们中有不少人战战兢兢,同行的玉岸妹妹更是如履薄冰,而我也强忍几分害怕,假装成脚踏平地,甚至还吆喝上小北弟合影。
而在那一刻,我们站立在群山之巅,为眼前的巍峨如斯,为我们掀开这场旷日已久的相见,为我们坐领了它的壮丽风情,忍不住凌空振臂迎风呼喊。
兴致盎然的小北弟乐极生悲,在欢呼跳跃时,一不小心左脚大拇指被一截树桩插住,指甲盖被掀翻,顿时鲜血淋漓,疼得他直叫唤,大家好不揪心,忙帮忙包扎。
鉴于小北的伤情,我们决定尽早下山,向导就地取材砍下树枝作棍,让我们借力下行。我的膝盖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在陡滑的地方,须得横着脚才能稍稍减轻刺痛感,嗯,可见这闯王的地盘真也不是好闯的。
下山途中,我们还看到了被某种动物拱开的一堆堆土壤,经验丰富的向导对我们说,这些都是野猪刨食时留下的,估计它们体重至少在两百斤以上,由此可见,这里的生态环境有多适应它们的撒野成长。
而桫椤,这种在地球上生长的最古老的蕨类植物,永远盘踞在山林间。桫椤用它簇簇丛丛的幽幽绿意,吸纳收敛着炎炎夏日的燥热,气定神闲地告诉着我们这些擅入者:你来,我淡然;你去,我淡然。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这番山山水水的访谈,已是一种叨扰,那些美丽的山花、溪云、落日、归鸟,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攀爬,也许打破了它们的生活安宁,也许,也踩痛了它们的神经,可这里的一切,却如此深深地吸引着我们。
我们还将会在这条路上漫漫地行走着,为了一份追认和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