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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特的花树

2022-03-19 09:19:27  来源:张家界日报  作者:廖天元  阅读: 张家界日报社微信

    父亲在地边捣鼓了很久。我听见他喊我,你过来看看嘛。其时,我正在津津有味地看一本小人书,扣人心弦的情节让我如痴如醉,哪里想去看父亲搞的那些“空名堂”。但我听出父亲语气中的冷峻和恳请,便不敢再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二月间的天,乍暖还寒,我着一身棉衣,包裹得严严实实,而父亲,早就脱了外套,在一个树桩边,忙得满头生汗。地上一片狼藉,锯子、刀子、枝条,还有一地黑色的塑料。

    父亲说,快帮我把枝条撑稳。我定眼瞧去,这根枝条似乎还有芽孢在蠕动。父亲已修整好一棵桃树,只留了三个枝丫,在其中的一个枝丫上豁开了一个口子,准备把这根枝条插入其中。父亲问我,知道这是什么吗?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嫁接啊!父亲又问我,知道嫁接的是什么吗?我不应。他并不细等我回答,自顾自神秘地说,这绝对是一棵独一无二的树。

    我不懂父亲搞得这些。自然无法回应或附和,我觉得无趣。

    父亲的正业是教书,爱好却是种树。父亲喜欢在房前屋后以一己之力描画春天。桃树、杏树、梨树、李树……大凡能开花又会结果的,只要被他发现,他都会弄回来,种满院子。

    小时候的家院,一到春天便变成花的海洋,花团锦簇。桃花、梨花、杏花,次第绽放,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百花开放的时候,把所有美好的词汇用上都不过分。

    那应该是父亲最得意的时候。

    他漫步在花树旁,背着双手,微微仰着脸,贪婪地呼吸着花的芬芳,闭目畅想着花谢后的果实。这时,我便看得发呆,觉得鲜花背影下的父亲,像极了一位将军,似乎正在检阅着他即将出征的队伍,发表着激情澎湃的演说。

    不得不说,父亲的书也教得极其不错。父亲在隔壁班上课,我时常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学生们的开怀大笑,学生们都很喜欢他。有一次,我们老师请假,父亲给我们来上了一堂课。父亲指着窗外的桃花,应景教了一首《题都城南庄》。

    父亲说,崔护心念桃花之下妩媚的女子。女子也对崔护一见钟情,只待他再度造访,一等竟是一年。崔护至,女子却因外出失之交臂,回来见门上诗句,以为就此不复相逢,终于思念成疾,恹恹数日将亡。崔护大哭,至该女床前大呼,少顷,女子悠悠醒来……

    父亲绕了一圈,把悲剧讲成喜剧。幼小的我们对美好有了期待中的慰藉。放学后,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粘在父亲身后,还想听听关于桃花的故事,父亲说,听好啦——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屋前房后,父亲栽了许多果树,其中也包括桃树。他还想方设法给这些树木做“嫁接”的实验。

    他的实验居然大获成功。

    记得那年春天放学后,我惊奇地发现,一棵果树中三条枝丫上竟然开出三种不同的花来。我喊父亲,父亲扑爬着跟头跑出来,两眼闪亮,如同拾得万两黄金,他惊喜得近乎颤栗。“天哪!你看,这是杏花!这是桃花!这是梨花!……”他欢喜得手舞足蹈,像极了一个开心的孩子。“儿子,快,快快,我们给这棵树取个名字。”

    多少年来,父亲也没有给这棵树取出名字来。但从此以后,这棵树上白里透红的杏花、红润娇羞的桃花、洁白无瑕的梨花便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这棵特别的、独一无二的树,一直成为我的惊叹。

    一年年春来,一年年春去,我迎着春风走出了乡村。父亲种下这棵花树,花开得不管不顾,每年都如约而至。有年和几个伙伴相伴回乡,房前屋后已是一片深绿。父亲嫁接的那棵树也已深绿。突然悟得,年老的父亲,多么像那截黑黢黢的树桩。我们这群孩子,包括他的学生,都是父亲培育的桃、李、杏。

    活成一棵树,生长着,努力着,春天就没被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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