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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平〡行走湘西

2022-09-19 08:05:50  来源:掌上张家界客户端  作者:  阅读: 张家界日报社微信


    醉乡

    湘西是土家族苗族集中居住的地方,男人女人都善饮酒,是有名的醉乡,著名作家孙健忠以湘西乡土题材创作的长篇小说就取名《醉乡》。龙山、矮寨、凤凰、边城……

    湘西的山水是醉人的!

    湘西山高林密,水深路远。山水秀丽却又雾湿瘴重,因而养成了湘西人吃苦耐劳、勇猛刚烈的秉性;也养成了湘西人善饮豪喝的个性。在湘西土家民族中,不论穷富,家家都会酿有苞谷烧;也不论男女,人人都能豪饮几杯苞谷烧。湘西人常自豪地说:“我们土家是醉乡,世代喝的苞谷烧;女儿喝了多美女,男儿喝了是英豪。”

    到湘西旅游作客,土家朋友不管你是否善饮。都会捧出土家酿的苞谷烧,与你推心置腹地长谈,与你肝胆相照地豪饮。只要你喝,也不管你喝多喝少,主人们总是会尽心尽力地陪着喝,即使喝醉,也在所不惜。

    我曾和中央电视台的贺萍等一行拍《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风俗风光电视专题片。几天的跋山涉水,劳累极了。在拍张家界公园袁家界景区一农户家居外景时。主人以土家腊肉炖枞菌,以家酿苞谷烧招待我们。在主人的盛情劝导下,我们均破戒喝酒,男女主人轮翻上阵劝酒,尤其是男主人,一碗接一碗地喝,我们一个个只敢小心翼翼地应对。不知喝了多长时间,最后把坛子里的酒也喝干了。男主人不好意思地说:“我去上屋场再打些酒回来,我家已好久没酿了。”我们说:“算了,大家都喝醉了”。但他还是出了门。男主人出门后,许久也没见回来,女主人只好去安排小孩先睡。但这—去,也就不再见女主人出来,只听见睡房里传来响亮的鼾声。等着等着,我们也不知怎么就各自睡了。到次日凌晨,我们起床叫男主人时,他还没回来。女主人这时起床了,她要为我们去找,但她刚走到晒谷坪,便传来一声惊呼:“你这醉鬼,怎么就在晒谷坪睡—晚?”当时,男主人抱着自家盛苞谷烧的小酒坛,还在打呼噜……

    湘西的情意也是醉人的!

    酒楼

    在湘西乡镇,有许多有别于城里酒店、酒吧的酒楼。或在临溪乡市的风雨桥边,或在临河村街的吊脚楼上,有主人盛着大坛大坛的苞谷烧,置些下酒的干菜豆豉类,挂出酒旗或酒牌,便开始经营操作,人们便叫它酒楼。

    在酒楼里常饮的均是些乡朋党友,他们常常聚在一起,有悲有忧、有苦有寂,均在猜令划拳的吆喝声中化为乌有。也常有不善交际而家境又不宽裕的汉子,或者有一生不顺而形单影孤的老汉,也会常去酒楼,但情景就不一样了。常常是:水里浸着冷月,心中装着忧伤,借酒兴叹,似乎心情也会好些。

    我曾孤身作客湘西,对湘西乡市酒楼的感触良多,曾作过《酒楼》—诗:

    众人如揭壶盖

    把心事揭开

    浓酽酽的苞谷烧

    灌开粗犷的歌韵

    喝酒的老汉

    独个儿喝自己的血汗

    颤抖的心长吁短叹

    三十年前的相好

    恍惚而来温柔了眼前心境

    一辈子单身的老汉

    独个儿喝自己的血汗

    浓酽酽的苞谷烧

    被岁月渐渐冲淡

    如水滑过枯喉……

    湘西人有对酒当歌的豪气,因为如此,人生中便少了隔阂少了忧愁,也便多了朋友多了欢笑……

    村居

    一条石板小路,就像一条织彩的带子,将一幅幅村居的油画,挂在湘西随处可见的山岭间。吊脚楼,星星一样散布,时隐时现在油画的意境里,就像些丛生梦幻的爱的小屋……

    总有一条小溪,唱着歌绕着村居缓缓地流淌。小溪之水晶莹透亮,可看见些小鱼,游出些山里村居的灵气;可看见些滋生青苔的石块,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笑声。

    总有一方小山塘,像一面古镜,照出醉了的古老太阳的脸……古亭已是远古的意境,牛角也挂不住鸽哨的影子,轻音乐的旋律,让乡村充满时代的亮色,滋润着山村的阳光。

    总有些春情,梦语般吻着吊脚楼的屋檐;总有些夏意,蛙鸣般躁动着山民的激情;总有些秋色,火一样温暖着村居里的梦幻;总有些嫁娶的唢呐,驱走了山村寒冬的寂寞,鼓舞了年轻的希望……

    村居,是一幅挂在湘西山里的油画!

    山色

    山色空漾。歌声邈远。

    我们徜徉于澧水源头河畔,听渔歌唱晚。

    忽然,对面山头传来歌声。在我们寻望的视线里,终于有一个红色的亮点,飘飘忽忽,自山上悠然而下,似一只诱人的火狐,让人生发出许多的联想。

    待红色的亮点愈来愈近,我们才发现:唱歌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少女的歌,就像带露的山茶花,晶莹润耳;少女其人,就像洗尽凡尘俗气的仙女,俊美动人。我们一个个都看得怔呆了,这大山里竟有如此精灵!待少女走过去了,大家才想起该与姑娘说点什么。

    于是,我们追过去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答,只有笑声像山涧清泉的丁冬声。

    “小姑娘,我们带你去城里读书好么?然后给你在城里找工作。”

    “多谢了,这里是我的家。”回答后,小姑娘唱着歌,似一只火狐,闪着红色的亮点,飘过山坳那边去了,飘进我们的记忆里去了。多少年后,我的记忆里总会有一只美丽的火狐!

    背篓

    走湘西,很难见到有挑担子的村民,却常见有背着背篓的村妇老妪,也常见有背着背篓的男人小孩。

    湘西人与背篓是分不开的!

    背篓是孩子们的摇篮,孩子们自小在背篓里生活长大。长大了,就背着背篓上学读书,背着背篓下地劳动。就是女儿家出嫁,嫁妆也少不了有一对饰有龙凤兰竹图案的新背篓,夫妻俩甜甜蜜蜜的日子,就靠两人共同背出来……

    湘西人的日子就是背篓背出来的。

    湘西人,他们用背篓背苞谷、背红薯、背高粱、背稻谷……背丰收;他们用背篓背萝卜、背白菜、背辣椒、背蜜桔……背生活;他们用背篓背责任、背希望、背爱情、背孝道……背人生!

    黄永玉有一幅著名的写意画,名字就叫《湘西印象》。画的就是两只背篓,一只立着,一只躺着……

    家园

    湘西遍地是大山,大山是湘西人的家园。

    湘西人就好像鸟群,视大山为自己的林子,视林子为自己的家园。湘西人远离了家园,他们的灵魂则始终属于自己的那一片故土!

    沈从文是湘西这片林子里一只知名的鸟儿,他是湘西的歌手,他把这片林子里动听的歌,唱给世人听。世人听了他的歌唱,便知道了大山的湘西,便知道了湘西的边城,便知道了《边城》的翠翠和翠翠的朋友,也知道了《潇潇》以及《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人们都说:“要想知道过去的湘西,就得读读沈从文。”是的,湘西是沈从文的家园,他是家园里的一只鸟儿,他的歌是家园的歌;他的歌,让你知道神秘的湘西!

    沈从文只是湘西无数只知名鸟儿中的一只,他的歌却是湘西歌谣中最具典型的代表。他和所有的鸟一样,离不开自己的林子,他的灵魂只能在自己的林子里安息。他离开自己的林子,只是为了把自己的歌唱给别人听,只是为了看看外面的风景,他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林子里安息,他的灵魂永远属于自己的家园……

    凤凰

    凤凰是湘西风景里的风景,是湘西人值得骄傲的一颗珠。

    三月的凤凰,正是烟雨季节。车行驶在上坡下坡的公路上,窗外便是烟雨朦胧的景色。青山是底色,油菜花和桃花便是水彩,江河便是那入画的一抹流水,村居便是那烟雨人家,耕春的水牛和黄牛便是那画的主角……这时,你便会强烈地感觉到:你是穿行在一幅画里。

    烟雨如梦的凤凰,让人激动和感怀的太多太多……

    烟雨中山尖尖上的苗寨,给人太多太多的想象。就像树枝骨朵上的一簇花,成为苗岭的诗意。苗家的阿哥和阿妹,是那采蜜的蜂,用勤劳酿造甜蜜。而连接苗寨的小路,是苗乡一条四季的青藤……

    苗寨的地名都很美,美丽得都成了一种向往。叫阿拉,叫腊尔山,我虽然不懂这些名字的含意,从前也不曾见过它们的荒凉,但我在向往里都想象过它们的美丽。

    当我在烟雨中迷失于苗寨的时候,我便在灵魂的深处发出感叹:苗寨,神秘的苗寨;苗寨,坚固的苗寨。那石块垒起来的高高围墙,依然固守着苗人经风历雨的家园;那寨子碉堡上幽深的枪眼,把一幕幕苦难与顽强的经历深藏;那苗王祭台旁古树上的铁钉,钉牢了多少冤魂的哭喊……只有那村头巷尾散发着青草香的牛粪,却在散发出一种盛世太平的气息。

    烟雨如梦的凤凰城,确实太小,小得就像黄永玉铺开的一幅画;古朴沧桑的凤凰城,确实太美,美丽得就像沈从文先生笔底的《边城》。

    凤凰美,美在一江沱水与时光共流淌,漂不尽民俗与风情;美在两岸的古塔、水车、吊脚楼,写满了古朴与沧桑;美在听涛山空濛如烟的青翠,蕴藏着一半诗情一半画意……

    在这座小城里,铺开了一个伟人穿越一个世纪的人生长途,一步写下了一个传奇。有人说他是战士,他曾用枪刺作过一段爱的宣言,淋漓的鲜血,像火一样燃烧过他的信念。他曾想把爱以鲜血的形式,渲染沙场的辉煌。但是,他没有战死沙场。于是,他把枪刺换成了一支爱人的神笔,情深的言语像甘露滋润一个故乡的灵魂。他遗嘱把爱以骨灰的形式,深埋于故乡的土壤,诗人的爱与灵魂便回到了故乡。

    有人说他是大师,是文学大师亦是为人之师。那一块自然形态的五彩石碑上,正面是先生的手迹:“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背面是其妻妹的挽辞:“不折不扣,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人。”这其实就是他人生的写照。作为一个文学大师,有人说他写的其实是一种理想的唯美世界,看不到旧社会人们的苦难,是一种局限。而我以为:旧社会“正因为人们苦难深重,才更需要理想的力量作动力。”而先生正是这样实践的,这才是一个伟人所具有的智慧!

    其实,沈从文是一位浪漫派诗人,他用故乡的泥土塑造了翠翠、天保、傩送的故事,那是人世间最真诚纯粹的感情,是红尘之外的另一种表达……

    作者简介: 刘晓平,现任张家界市文联名誉主席,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中国国际旅游诗歌联盟主席、湖南省诗歌学会荣誉副会长和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张家界国际旅游诗歌协会主席。在《人民文学》《诗刊》《民族文学》《中国作家》《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学报》等几十种报刊发表过作品。现有《爱的小屋》《秋日诗语》《城市与乡村的寓言》《张家界情话》《奇山异水张家界》《一路风景》《拉宾》《魏源》等文学著作共计十四部,也发过中短篇小说《得月楼》《爱的滋味》《匪殇》《雪峰轶事》等。其散文作品入选过几十种选本和新编九年义务制初中语文课本第二册第三课,并有作品译介至美国、日本、越南等,是鲁迅文学院作家高研班第四届学员。其诗歌作品曾被中国诗歌学会原会长《人民文学》原主编韩作荣誉为“城市与乡村的寓言”, 从语言的口语化表达及大众化题材的选择上用功,主张现代诗歌让现代人民读得懂,不反对现代诗歌的艺术探索,现代诗人要向艾青学习,学做人民的诗人。获过国家级文学奖二十余次,近年有2018年被评为全国十大实力诗人,2019年获全国第二届土家族文学奖。2019年8月24日,中国作家协会的几家单位主办了刘晓平散文作品《一路风景》研讨会,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评论家吴义勤、石一宁、范咏戈、徐可等20余位全国著名评论家参与研讨。参加过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代表大会,是湖南省首届“德艺双馨” 艺术家获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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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走湘西》创作谈

    刘晓平

    从1990年到2021年,我在张家界这块神奇而美丽的土地上,整整工作了三十一个年头,一生中最宝贵的年华,都奉献给了这块土地。三十年我爬山涉水,把血汗洒在这块土地上,核心景区景点介绍及景点碑文,许多都出自我的手,但大多没留本人姓名;我是第一个把写张家界题材作品入选全国九年义务教育语文教材的人(科教版中学二册第三课)。这块土地也让我度过了人生的黄金时期,市委市政府授予我突出贡献奖和张家界市永久荣誉市民称号。在我的心目中,张家界(湘西州的大庸、桑植和常德的慈利,属于大湘西的范畴)就是我的第二故乡,我视湘西为我创作的营养故土。

    在我一生创作的历程中,故乡和湘西一直是我文学的沃土,尤其是我即将退休临近之时,湘西的人物、山水、风情、历史等,一次次地感动我,一幕幕地让我兴奋,一场一场让我彻夜难眠……熊希龄、陈渠珍、贺龙、沈从文、廖汉生、陈能宽、黄永玉等屈指可数的时代英模,及无数社会脊梁的贫民百姓;张家界的山水,凤凰的风情;苗疆的历史,土家的演变;无一不是文学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肥田沃土。然而,我又深耕了几许?一想到此,心中便有无尽的愧疚!想了很久,愧疚归愧疚,想法归想法,一个人哪能够想到哪就能做到哪呢?在一番自我安慰之后,便又宁静下来想:三十年来,在湘西的这块土地上,熟悉那么多人,走了那么路,跋涉过那么多山水,耳闻目赌过那么多风情、历史、民俗。何不浓缩概写出一种湘西的精神风貌呢?于是,我想到了乡村的酒楼,想到了村居、山色,以及世代苦着乐着、不离不弃的家园;我从著名作家朋友孙健忠,联想到陪同央视朋友的一次经历;我从美丽的凤凰,联想到沈从文、黄永玉,并思及陪黄永玉写生作画的一次趣谈。在艺术界,都说黄永玉是“怪才与鬼才”, 他是湘西人,但他很少画湘西的山水,甚至湘西题材的画作都很少,有的也是多以表现湘西风俗民情生活为主。我记得那次和我一块陪同黄老的有一位画家,他带了黄老的写生画集,翻到《湘西印象》一画集问:“湘西有代表性的景物多得是,您老为什么只画两只背篓?”黄老难得地笑着问他:“你是本地人吗?是本地人又是画家还要问。”晚上吃饭时黄老问画家,并且自问自答:“背篓是湘西人最有生活像征的,湘西民众生活苦不苦、难不难?”“湘西人在苦难的生活中,一部分人倒下去了,但一部分人却站起来了!”边说边吧嗒着他的烟嘴。想到这,我也便笑了。

    于是,我也便写下了短文《行走湘西》,聊以自慰!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大学毕业在家乡中学教书10年,然后改行,调张家界市先后在宣传、景区旅游、报社、市委、市文联等部门工作,是张家界国际旅游诗歌节的主要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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