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喜爱吊脚楼,石堰坪保管甚好。石堰坪地处永定最南边,临桃源牛车河、沅陵五强溪。
去石堰坪,只需顺着一条叫上洑溪的清亮小溪走,数丈高的大柳树长满两岸,两边崖壁上,还隐约可见古代悬棺的孔洞痕迹。沿上洑溪右转,翻过一道山垭,眼前豁然现出一方平地,有良田数十亩,有吊脚楼群,这便是石堰坪了。
那年,我到访石堰坪在秋收后。
失水的田里这时已空无一物。稻草堆摞在地头,中间插着一棵干死的枯树。黄牛,或水牛就在纺锤下边,不紧不慢地嚼着稻草,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石堰坪的打硪,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六七个土家装扮的男女,在土硪场上虎虎生威。男人头缠深色汗巾,上身着深色镶花对襟褂,下身着深色镶花边撒脚裤,脚蹬一双穿耳草鞋;女人头顶花帕,上身着细碎蓝花上衣,下身着深色镶边撒脚裤,脚蹬一双平底栏鞋,腰间系着镶花小围裙。他们一同抖弄着绳索,把一块套着耳子的大岩石,在硪场上抛上压下。“今天大家把硪打嗬——”,粗壮的男人起头发号子,男女便齐声附和唱了起来“幺呀嗬嗬!幺呀嗬嗬!”;粗壮男人又接着唱,“齐心协力莫松劲啊——”,男女齐声再附和“幺呀嗬嗬!幺呀嗬嗬!”石堰坪里有很多游客,看到如此生动的场景,忍不住举起手机或相机抓拍。打硪的土家女人怕生,忍不住别过脸去,抿着嘴,满面含羞。土家男人们则毫无惧色,全副身心都给了土硪场。
在早前的年代,石堰坪的土家人长年累月打硪。他们长年累月修河堤,长年累月打硪。边打硪,边唱粗犷的打硪歌。“小妹子嗬嗨——”常被人误听成“小妹子祸害”,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小妹子怎么就成了祸害呢。硪场上,一块几十斤重的大块石,在几条绳索的翻滚下,在土家人的臂弯里、号子里,被抛上抛下,被驯服得服服贴贴。松软的黄土,就在激荡的硪歌声中一遍一遍被夯实。
石堰坪的河堤,经历了无数年的风霜雨雪,经受了无数场的大洪大涝,而今依然完好如初。
山中夜色上来得早。石堰坪的吊脚楼中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人都倦了。那晚,我们在石堰坪的土家吊脚楼里歇息。
第一回住吊脚楼,感觉很是新奇。吊脚楼走上去吱吱嘎嘎。床是雕花滴水床,古色古香,底下垫着软和的稻草,铺着细碎的蓝花被面,睡在上面,心里很是踏实。夜深人静时,虫声稀落,偶尔,能听到远处的犬吠。
五年后,我再一次到石堰坪看吊脚楼。这回在秋收前,稻谷刚发黄,荷叶还没有败,甜枣刚好适口。吊脚楼还是旧模样。屋里屋外,硪场,窄窄的田埂,笼在金色的斜阳里。
吊脚楼里有游客。住着一对外国夫妇,加上翻译,三人。听人说,住了一晚,舍不得离去,还准备再住一两天。
石堰坪的每一栋吊脚楼里都有堂屋。堂屋的大门,在白天里似乎永远都是敞开着的。跨过高高的门槛,神壁上供奉着“天地君新师位”牌位。墙壁上挂着斗笠蓑衣,墙角里摆放着农具。厢房门边,坐着一位慈祥的土家老妇人。
有记忆处,便有乡愁。石堰坪又叫苏木绰,意为土家祖庭。在这里,有着远古的薅草锣鼓、扬叉舞、草龙灯;在这里,有着古老的摆手舞、哭嫁、民歌;在这里,还有着古老的糊仓、摸秋等诸般农事……石堰坪声名远播,引得游客纷至沓来。
石堰坪家家筑有火炕,在每年的冬腊月,会热闹闹的熏炕腊肉、香肠、血豆腐等腊货。土家人喜欢过赶年,把大年提前那么一点点时候过。过年那天,并不随意到街坊间走动。到了正月初一,便去拜家门,初二了,就去拜丈人。初三初四,初五初六,一家家地去拜亲戚。可以一直拜到正月十五。吃罢元宵,年味才渐渐淡去。
……
石堰坪的记忆,多如麻。
思念石堰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