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天气逐渐转冷。穿着厚厚的衣服走在大街上,仍然会被不时刮来的冷风吹得直打颤。走到街道拐角处,突然感受到一阵阵热浪:一个大叔在烤薯卖。赶紧掏出零钱买了一个热乎乎的薯。香甜的味道入口,身子也渐渐暖和起来。吃着薯,我忆起老家的薯糖。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每当到腊月,老家的上空便会飘起熟薯的香甜味道——这是村里人在熬薯糖,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在那个年代,熬薯糖是村里人家家户户必做的一件事。一是收获的薯太多,地窖里藏得满满的,时间长了,薯会烂掉,需要用各种方式来储存;二是那个年代糖类价格昂贵,村里人自己动手熬糖,既可哄住贪吃孩子的嘴,也是对大人们一年来辛苦劳作的犒劳。
熬糖的时候,需要头天把薯从地窖里取出来,这个任务通常由父亲和我来完成。父亲用绳子拴好箩筐把我放入地窖,我借着窖口传来的微弱光线把挑好的薯放到箩筐里,满了就摇一摇绳子,父亲就赶忙把薯提出地窖。如此反复数次,就取好了几大筐。最后,我也会坐在箩筐里,摇一摇绳子,父亲就使劲把我提上来。
晚上,母亲会把取回来的每筐薯都认真地清理,把每个薯残留的根茎、坏死的表皮都一一削去,耐心地用水搓洗。
第二天,鸡叫头遍,薯被放进家里那口大铁锅里。父亲在炉腔里架起劈好的木柴,红通通的火,开始欢快地在炉腔里跳跃。等到我和弟弟起床,整锅的薯都已经熟透了,散发着甜腻的香味,母亲会从锅里拣出几个酥软的番薯给我们当早饭吃。
接下来,父亲会用一根粗木棍在铁锅里鼓捣搅拌,把块状的薯捣碎,一圈一圈,搅拌成糊糊。厨房里蒸气四溢,人的轮廓变得影影绰绰。我和弟弟不时地往炉灶里添一两根木柴。母亲把事先发好的大麦芽放进锅内,说是要让薯糖化。
边等的时候,母亲会边把家里的水缸清空,水缸上面吊上一个干净的麻布包袱。待到一切都停当,母亲便麻利地把薯糊糊舀到麻布包袱里,父亲用工具对包袱使劲挤压,薯的甜汁便一点点从包袱里溢出。等到榨干了薯糊糊的汁水,父亲就会打开包袱倒出薯残渣,母亲默契地从锅里再舀出新鲜的薯糊糊,倒进包袱,父亲接着继续挤压。
最后,父母合力将糖汁倒入锅中,烧火慢熬。
熬糖的时间显得十分漫长。在漫长的等待中,火候的控制最重要。一开始火力要猛,逐渐地火力要减小减弱,还要边熬边搅动,既加快水分蒸发,又防止锅底焦化。记忆中,低矮的厨房里里烟雾弥漫,使原本就不太亮的灯泡更加昏暗了,但是这间充满烟火味的低矮小屋,却在生命中烙下了许多温暖亲切的回忆。
父亲把一根筷子放进锅中,筷子能够直立,就说明糖的浓度差不多了,也就是说,薯糖熬好了。母亲会用一个陶盆把熬好的薯糖细心地装好。寒冬腊月天,用炭火烤好糍粑,往糍粑中央蘸上番薯糖卷着吃,是我儿时记忆中举世无双的美味。
长大后,日子似乎开始跑得越来越快。薯糖渐渐被抛在时光的尾巴老后,我们已不再年年在腊月熬糖。吊脚楼、苞谷烧、绣花布鞋、老磨盘、蓑衣……这些陪伴我们祖祖辈辈的老物件,都开始慢慢消失在时光里。
想念记忆中老家的薯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