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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室新语

2018-12-12 09:24:03  来源:张家界新闻网  作者:戴楚洲  阅读: 张家界日报社微信

    参加革命工作近三十年来,我一直住在陋室。在陋室里,我演绎了充满酸甜苦辣的多彩人生;在陋室里,我几次险些“革”了自己的性命。多年来,我渴望有套可以安居乐业的宿舍、有间可以畅游书海的书斋。未来的新房啊!你可知道,我怀着憧憬的心情盼你盼了几十个春秋,盼出了白发盼干了泪。爆富的房地产开发商啊!你可知道,面对天价的商品房,中国有亿万城市居民望而却步。

    我永远记得,大学毕业的第一天就与“阎王”擦肩而过。那天黄昏,我想夜以继日阅读公文,迫不急待地拉宿舍电灯开关线,可灯不亮。我站在椅子上用手下灯泡时,谁知软软的灯头冒出电火,把我的手烫得疼痛难忍。冒着火花的灯头象磁铁吸着我的手,我拼命地从椅上跳下,迅速关了电源。经历一场生与死的考验之后,我只好麻烦慈利剧院电工带着电笔等维修工具抢修危险电路。电工告诫我:“慈利剧院电灯是‘文革’期间安装的,早已老化,必须安装新灯头。”

    1987年隆冬,慈利县民族调查办已无钱雇用剧院房屋,负责人朱老叫我住在县政协的办公室。我很不情愿地把书籍、衣服和煤灶搬进办公室里。有天中午,阴雨霏霏,寒风怒号,我关紧门窗和衣而睡,睡了一个多小时后,昏晕的我挣扎几分钟,最后一脚踢开被子。醒后,我发觉屋里煤气很浓,于是爬到门边打开房门。不一会儿,朱老进门就问办公室里怎有这么浓的煤气。我如实答道:“中午睡觉差点永远醒不了。”朱老关切地对我说:“你要把煤灶放在屋外。否则,煤气中的一氧化碳过多会使人中毒而死。”

    1988年,县委领导把我调到统战部,后勤人员安排我住在县委猪圈旁边一间破旧屋里。在顾炎武等学者“博学于文”精神鼓舞下,我度过难忘的青春岁月。无数个夜晚,我闻着猪屎气,听着猪叫声,看着《诗经》和《陋室铭》等诗文,进入古代文人桑悦、徐渭独坐苦读的境界。

    1995年,房改像一阵风吹遍中国大地。张家界市机关事务处匆忙在市城区南庄坪买了一栋设计过时的旧屋。凭年龄、工龄打分,卖给我两间形似榨坊的房子,一间作卧房,另一间作孩子用房。既没书房,也没客厅,防盗设施极差。有年年关,妻子带着孩子到慈利看外公、外婆去了,我一人写文章写到子时才睡。半夜过后,一个强盗沿公路溜进了市委宿舍二号院,爬着后面水管钻进我的卧房,偷盗数百元钱,幸好没有“偷”走我的脑袋。熟睡的我没有巴尔扎克幸运,与小偷对话。次日清晨,我发现棉衣不见了,屋里留下一串脚印。从此,我们时时警惕!害怕强盗多次入室盗窃、作案。

    我的陋室没有豪华装饰,没有高档家具,更没有现代化电器。但是,文人氛围较浓,挂满张家界风景图和书法家为我题的书法手迹。买了两间房后,我回慈利老家用两口木箱装上读大学时的所有教材,搭车运到陋室。为了加大旅游宣传促销工作力度,十多年来,我买了一千多本书籍,省内外的专家、作家陆续给我送了几百本签了大名的著作,还有我自己出版的几百本拙著,统统挤在我的陋室,酷似宋代陆游的“书巢”。因为陋室已经容纳不下书柜,我便让千百本图书躺在陋室地上。不仅我的卧室睡满了几大堆常用图书,而且孩子卧房里也塞满了我的数百本书籍。夏天蚊子嗡嗡飞舞,使人难以入睡。我的藏书不便按照文学、史学、哲学、经济学、旅游学、民族学、民俗学等类型分类摆放在书柜上,看不见书脊。每当我写文章查找论据时,总要从这堆书找到那堆书,从上面翻到下面,往往花去几十分钟。白天,一会儿传来卖甜酒、叶叶粑粑的叫卖声,一会儿传来修冰箱、洗衣机、热水器的喇叭声。深晚,窗外商店里摸麻将声、争吵声和喊门卫开门的行人嘈杂声不绝于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向蒲松龄学习,在萧斋灯昏之中,干着穷困潦倒的著作事业,挑灯夜战,潜心钻研,发表了三百多篇文章,编著了《张家界旅游指南》、《张家界市民族风情》和《湘鄂西土家族》等十多本旅游书籍。人生有涯学无涯。在下半生,我愿在容我栖身的陋室里,任我思想的火花化为夜空中闪闪发光的星星,让凝聚我心血的文字在大地上留下有意义的人生足迹。有位“鸿儒”光顾寒舍后诙谐地说:“你家真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啊!”我苦笑对答:“自古文人多贫寒,我家只是历代寒士缩影而已。”古人说: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进入信息时代的二十一世纪,我却觉得:文人无电脑,不知天下事。不仅写作效率不高,而且与世隔绝,跟不上日新月异的形势。不是吗?你看我家没有地方安装电脑和打印机,使我不会用电脑写作,更不知如何复制、下载。有些报刊编辑要我发个“伊妹”,我回电说:“我连‘姨姐’都读不懂,怎会使用‘姨妹’?”

    有天晚上,我在卧房门口看孩子做作业。只见孩子蹲在卧室地上,在多得象垃圾的书堆里寻找升学考试资料、摸拟试卷什么的。越看越愧疚,越想越寒心:高不可攀的大楼啊,你误了我们,别误了祖国的花朵!住房困难是城市学士存在的普遍现象。莘莘学子从偏远乡村考进城市大学,经过数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谋到一份工作,接踵而至的难题就会出现在人生道路上。既要筹借几十万资金买房,又要花费数万元结婚。我国城里的千万秀才既无“草堂”,又无片瓦,只得长期租房,过着寄人檐下的生活。每当想到象天文数字的房款时,我就头痛。我一月几百元工资,既要养家糊口,又要为孩子交纳无休止的学杂费,哪有余钱买房?既不能违法自建房屋,又不能贪污购买经济适用房。寒酸的文人啊!你们象牛,为了别人辛勤耕耘;你们象蜂,为了人类到处采蜜;你们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但却不能解决自己的住房问题。经历了几十年风风雨雨,我才全面理解唐代杜甫名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批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深远意义。孩子找书找得烦时,抬起头来,唉声叹气。看见我后,无可奈何地问:“爸爸,我家什么时候才能买到一套四室两厅的新房?我也需要书房了。”我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对孩子说:“爸爸是人民勤务员,只能与寻常百姓同艰苦、共患难!至于猴年马月买得起商品房,只有天知道,也许爸爸退休以后才能实现终生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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