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周,我现在常常回想你人生的那些经历和往事,就好像刚刚才过去不久。
那时,我和你是同龄人,从小居住在一个屋檐下,一起长大,是无话不说的闺蜜。
记得你不到七岁就帮助父母打猪草,割牛草。一天早上,天下着小雨,你背着背篓在孙家坡那边的一个田壁割牛草,由于坡陡湿滑,从坡上摔了下来,手中的刀把你的右手大拇指划了很大一道的口子,流了不少的血,你忍着痛背着草回到家中,可这时,你的长兄却说,你是故意划伤手指,不想再去干活。这句话让你多么的伤心。
后来你上学了。上学时,几乎每天都背着背篓,带着割草的刀,放学回家每天都割回满满一堆草。最深刻的一次是那天放晚学。你在戈地大湾割了一大堆草,根本背不动,又舍不得丢掉,用尽所有力气背着,一路走一路哭,深夜才回到家。后来遭遇三年自然灾害,当地主产粮水稻几乎颗粒无收,农民吃粮全靠国家供应,成年人每人每天二两七钱,小孩就更少。你说你吃过“观音米”。所谓“观音米”,就是白色的软泥巴。你还说,你吃过芭蕉头、枇杷树皮、茎豇豆刺老壳……吃下后解大便排不出来,就趴下,父母用削尖的竹签掏,多么的痛苦。
为了挣学费,你七岁就随父亲到接龙仓库挑盐巴,你挑二十斤,父亲挑八十斤,来回一百二十里路。如此一趟,两毛钱。十二岁又随父亲交国家粮,你这么小却挑七十多斤重的粮食走四十华里路,肩膀都磨出了血来。正是这种苦难,鞭策和激励了你。
小学毕业后,你开始投入到生产队的集体生产中,每天三个工分。下工后仍是割草、砍柴、挑水、担粪。八月的一个上午,我们全队劳动力全部都在朝天咀地坝劳动,一位国家工作人员突然走进院坝问:“你们认识朱豪么?”大家当时都愣住了。原来,你被巴县第六初级中学录取了,他是来送《入学录取通知书》的。沉默的你,倏地滚出了泪珠。
上初中后,不到一年,文化大革命便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全国性停课闹革命。期间,你没有外出串联,回到了生产队,继续从事农业生产。村支书看你憨厚老实,便“任命”你做了记分员,帮着记工分。一九七零年五月,你去了二线兵团,成了全团闻名的“娃娃班”,连队选你任了连部文书。一九七二年,你被分配到接龙区供销社工作。一九七三年,你加入中国共产党。之后,你担任了接龙区供销社副主任兼任接龙区多办室副主任。看起来顺风顺水,其实很是不易。
一开始分配到办公室,别人就议论:“他绝对不行……”你知道后,暗下决心攒劲学习。买字典学文化,买字帖练书法,读报纸练朗读,阅文件悟文意……认真收发、起草、整理文件。一年后,你在全县本系统办公室工作考核评比中荣获第一名。还在报刊上发表了多篇文章。
你曾经说过你的身体受过几次伤害,椎压缩性骨折、右腿髌骨粉碎性骨折,等等。你都挺过来了,就像一次次挺过那些艰难困苦的岁月。
你说有一件家事让你很难忘,你们分家时共同议定:自留山的树用于你修新房建厨房用。你做了充分准备,喊了泥匠、木匠,打算开工,却发现你母亲趁你们不在家,早喊人把山上能够做料的树子全部砍了,都搬到了老幺家。这时你的心凉透了,疼痛极了……父母对你如此苛严,反而造就了你对父母的百般孝顺。记得你念初中时,学校每周打一回牙祭,那时家里除了吃饭的土碗,再没有其它盛器,你就锯竹筒带到学校把分给你的那份肉带回,给父母,让他们吃。父母叫你尝一点,你却不张嘴。父亲被狗咬伤,你把父亲带到医院治疗,生活及护理全由你负责。母亲病重,全身浮肿,大小便失禁,你哥把老人家送到你家中,你在她老人家临终前的一个多月里,除偶尔有你妻、儿陪护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由你一人全程护理。每天给她擦身、换纸尿裤,洗各种脏物。你的母亲,临终时九十一岁,面容安详,是你为她守终。
你说过,自己的一生中,是遗憾、荣幸、欣慰的交集。遗憾的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当区委把你作青年干部培养时,你少不更事,拒绝了,没有好好把握报效祖国的机会;八十年代你考取了国家干部身份,在你一生长期的工作中,只顾企业和工作,给亲友的时间过少。荣幸的是:无论是在职、下岗、退休后,均多次被评为优秀党员。欣慰的是:一生虽多次受大伤,但基本平安健康,这一点比金钱更重要。
亲爱的学周,你一直在无声地用你的亲身经历教育和启发着你的子孙们,不忘初心,刻苦读书,努力工作,珍惜今天,创造未来。我为你骄傲。
我们一同走过的那些艰苦岁月,从来不曾逝去。
此文就当我在你古稀之年写的点滴回忆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