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一片秋凉中一瓣瓣紫色的小花瓣开得正欢。小花瓣像紫月亮,还像蝶翅,无数的蝶翅在秋风中欢天喜地,翩然起舞,这是扁豆花。
记不清从哪天起,我喜欢上了这像紫月亮的扁豆花。扁豆花喜秋,我也跟着快乐,有了扁豆花,就有了我的小天地。那年,我在别人家的园子里看扁豆花,一看就入了神,在那儿一站就是大半天。回到家里,我撅着小嘴对娘说,我想让我家的园子也开出扁豆花。第二年,我家的园子果然有了扁豆花,或许娘也觉得这像蝶翅还像紫月亮的扁豆花喜气又惹人,拿了铲子,就在园中种了一大片。我觉得我家的扁豆花看上去比别人家的还开怀,在秋风中闪亮亮地左摇右晃,我一抬脚便走过去,眨巴着眼睛瞧啊瞧,与扁豆花在扁豆架下共度秋天好时光,我仿佛一下子掉进美丽的世界里了。
扁豆花一簇簇,一丛丛,星星似的藏在绿丛中,娇娇的,蜷曲着,如蝴蝶展翅欲飞。这惹人怜爱的扁豆花,在秋风中开得幽静,又开得热烈,羞涩地开成一大片。那时我满眼都是扁豆花,心里也有,我走到哪儿,扁豆花跟到哪儿,这紫艳的扁豆花闯到我的世界里去了。我家的园子里,扁豆花在秋阳下开啊开啊,在我眼前开得满天满地,开成一片海,像是在肆意泼洒秋天。娇艳的扁豆花长在我家的园子里,我的童年天天都是花朵。
秋风又起,扁豆花落,没了扁豆花的园子里,小耳朵一样的扁豆长出来。我想,扁豆花走掉了,未竟的事或许有了交代,于是秋天里我同样喜欢这小耳朵一样的紫扁豆。秋阳泼洒下来,园子里熙熙和和,秋风、鸟雀和几只白鸡在扁豆架旁撒欢,我开怀地把扁豆当作扁豆花,没了扁豆花的日子里,我又找到了扁豆花开的快乐时光。我天天瞪大眼睛满怀心思地瞧扁豆,瞧着瞧着,紫扁豆在吹来吹去的秋风中成熟了。藤蔓间,颀长的紫扁豆成嘟成串,小塔一般,醉了朝阳和我的童年。
娘一步步走到我家的园子里,披着秋阳将一串串扁豆摘下来,那个明媚的中午,娘给我做了一顿扁豆闷面吃。躲在扁豆架中的小扁豆花紫艳迷人,爬在扁豆架上又叫作篱豆和茶豆的紫扁豆可口脆嫩,好香啊。我嚼一口娘做的扁豆面,思想里就开满了紫色的小扁豆花,我家的园子里,一个个状如蝴蝶的扁豆花似乎正满天飞呢。清爽的时光里,娘还给我做酱香扁豆丝、酱焖扁豆肉片,还做扁豆盒子给我吃。吃完扁豆饭,我捧着课本就坐在小板凳上念古诗:“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
扁豆花,迎秋吐艳的花,开在童年时光里。时值爽秋,秋风送来金黄,还送来紫艳。这不,童年的园子里,紫月亮一样的扁豆花,正满满地开着呢!
青青瓦楞草
老屋的脊背上,摇曳着一株株草,我仰起小脸蛋儿迎着朝阳望天空,鳞片状的瓦楞间,青盈盈的叶片让我好心动,蓄满好奇的小童心,也随着瓦楞草轻盈地舞起来。
我在屋里背唐诗,唐诗里说:“南内墙东街路旁,须知春色柳丝长。”唐诗没背玩,忽然想起老屋脊背上像柳丝一样摆动的瓦楞草,一抬脚我跑到院子里,放眼瞧去,瓦楞草在碧空中正朝我挥手呢。我看得好奇又入神,我在想,这青青瓦楞草是否也能入诗呢?
我一天天去上学,学算术,还学古诗,那半懂不懂的古诗读起来虽有些含混,但我仍会摇头晃脑地沉浸在古诗的文字里,诗里诗外都令年幼的我快乐和陶醉。放学了,我和小同学一路嬉笑打闹,眨眼间就走到老屋旁,一株株长不大的瓦楞草又闯进我的视野里。瓦楞草青青蒙蒙,有的三五成群抱成一团,一株挨着一株,有的分布随意又率性,三三两两站立在高高的屋脊上。晨曦中,熹微的薄光镀进村子,瓦楞草秀色青隽。夕阳泼洒下来,瓦楞草便沐在霞光里。我没读过有关瓦楞草的诗,可瓦楞草已在诗中行走了。
我对瓦楞草充满了好奇,我们朝夕谋面,却从未相握相牵,于是我把自己幻想成一缕青烟,腾地而起,在屋脊上自由行走,就能与瓦楞草相言相欢了。那天,我找来一个矮木桩,索性坐上去,直愣愣地盯着高空中的瓦楞草相视而笑。奶奶踮着小脚一步一步走过来,瞧着我笑吟吟地说:“娃,瓦楞草在给咱看家护院呢。”我瞥了一眼奶奶,心里暖暖的,心思好甜蜜,瓦楞草也一头扎进了儿时的记忆里。
秋天到了,秋风一吹,我家屋顶上瓦楞草变了颜色,金灿灿地长在青黛的瓦片间,一根根笔挺地站立着,悠远而入神,天也更高远了。每当这个时候,年幼的我同样喜欢那些明晃晃的瓦楞草,它们退去了青绿,却披上了金色。那天我站在低矮的南墙根朝北望,突然感到瓦楞间的小草更像个大人了,天要转凉,它们却沉实了很多。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同瓦楞草一道,在年复一年的岁月中,抬起脚步不回头地朝前走,一步一步往前迈。
瓦楞草,长在屋背瓦楞上,屋子旧了,瓦楞草也就长出来,一株株散发着绿意和微笑。现在房子一个比一个新,再也见不到像以前那样的瓦楞草了,好多楼房更没了瓦楞草的栖身处。转身回到岁月中,那年那月沧桑的老屋在简朴的日子里一步步前行,人们在困顿的生活中仍是满怀希望地向前奔,在美好的憧憬中终于走出来。瓦楞草,给了我童年更多的乐趣和诗意,也给了我回味和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