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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瓦匠

2019-12-21 10:01:54  来源:张家界日报  作者:侯启年  阅读: 张家界日报社微信

    我一直以为,邢瓦匠就是我们邢家巷土生土长的人,因为他的房屋一直就座落在巷子口。后来才知道,他是辰州府人,后来到邢家巷给邢三婆做了上门女婿,是外地人。

    当着他的面,大伙儿都按辈分恭恭敬敬地尊称,但背后,都喊他邢瓦匠。都喊他瓦匠,我却一直没见他干过瓦匠活。偶然遇到他,顶多看到他搭把梯子,爬上人家的房顶,帮着捡捡瓦片的漏。年纪大了,干活慢,上屋顶又是高危,完工之后,还要慢腾腾地喝杯米酒,捡瓦的活儿,他也越来越揽不到了。

    有人写打油诗,一帮小屁孩便拿来在他背后干吼着唱:“瓦匠瓦匠,一餐九两,三天不饮,一餐一斤……”

    我和邢瓦匠能混熟,源于捡粪。

    到农村呆过的人都知道,毛主席有一个农业八字宪法,“土、肥、水、种、密、保、管、工”,其中一个肥,就靠捡粪,捡粪之后,由生产队上的保管员过称,按重量积累工分,再按工分分配粮食。邢瓦匠年龄偏大,我年龄偏小,我俩同一个职业——捡粪。

    邢瓦匠厉害,起床特别早,一个早工,可以捡到一撮箕粪。我们多在他屁股后头,把他捡剩的几坨粪,攒入自己的撮箕。生产队的田多,要的是肥料。狗屎最肥,收时工分值最高,猪粪次之,牛屎最差。一粪桶牛屎远不如一撮箕狗屎。

    捡粪的人越来越多,村里拉野屎的狗却有限,于是有人开始偷粪。村里胆子大的,最远跑到街上的先锋大队偷过粪。邢瓦匠年纪大,就是到街上给他送一担,他也挑不回来。但是,在他巷子口前的屋边,是公社的肉食站,肉食站的猪栏里喂了不少猪。猪栏里聚了不少猪粪。不曾想,邢瓦匠也打起这肉食站猪粪的主意。俗话说:夜路走多,肯定会撞上鬼,这不,一回,邢瓦匠就被肉食站的赵站长逮了个正着。一把送到公社,要他老实交待。这不交待便罢,一交待才知道他过去还扛过枪。好在也无血债,便列入贫下中农。武装部长和公安特派员要他写份检讨,可怜邢瓦匠斗大的字认不到一箩筐,但脑壳尚不糊涂,跑到公社书记办公室求情:“我不识字,写不好检讨啊,书记,您有文化,您帮我捉捉笔吧。”公社无奈,连夜放他回了家。

    八十年代初,田土到户,生产队没有了捡粪的任务,因防治狂犬病的需要,狗打得近乎灭迹,但邢瓦匠仍然坚持早睡早起,生命不息,捡粪不止。一个粪扒儿,一个粪撮箕,风雨无阻地去捡狗屎。他把捡回来的狗屎,全倒在分配给他的责任田里。可能粪足的原因,他稻田里的庄稼,长得特别壮实。邢瓦匠从不使用农药,责任田里的庄稼有了病虫害,他会用手捉,或者,燃一些熏香驱赶。他说,虫子也是命。或许因为田里的一切都运用了生物防治,他稻田里的黄鳝和泥鳅特别多。每年夏季的夜晚,都会有村民燃着火把,到他田里捉泥鳅黄鳝打牙祭。

    这个周末,又回到村里转转。邢瓦匠早已故去。他的责任田转移到了他独生女儿、女婿的名下,田里已经栽满了桂花树,好高,好大,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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