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挂在天上/月儿躺在水上
月儿映在心上/波心荡 远处阡陌有人唱
——老树画画:《花乱开》
山谷的屋顶,建了个不规则形的露天泳池,与坡下不规则形的梯田们呈呼应之势。等泳池的人渐渐散去,我像一只剥了皮的青蛙,泡在池中,独享这一份加工了的野趣。
水是母性的。悬浮中有一种躺在摇篮的感觉。
悬浮中,想起梅利亚斯的低声自语:总是出奇的安静……可听到水在睡觉。
我老家所在的小山村,槽门外有一口几亩宽的水塘。儿时,到了夏天就喜欢泡在水塘里。两只脚丫打得水面卟咚卟咚响;仰泳时使劲把肚皮露出水面;相互比试踩水时谁能露出肚脐来;当然,最入迷的是憋住气钻到水里抓鱼摸虾。水塘里的岩石有哪些缝隙,鱼虾们喜欢藏身哪些缝隙,都熟门熟路。一回,手板宽的鲫鱼从我手中不住的往坑上丢,不住的唤隔壁小女孩往篓里捡,那份痛快、那份欢欣真是无法形容。
眼下已是农历下旬,月亮还没有出来。只是感觉得到东边山头的背后开始有一份亮度,估摸着快要姗姗登场了。
天空如深蓝色大幕,静静的等候着缓缓拉开的那一刻。
我打开手机的QQ音乐,把头搁在池岸,身子半浮在水中,听歌,很乡恋很乡愁的《那就是我》。晓光的词,谷建芬的曲,难得的词曲双璧。歌曲通过对故乡的“小河”、“炊烟”、“渔火”、“明月”的绵绵思恋,对母亲的一往情深的倾诉,把远方游子的拳拳之心,表达得淋漓尽致。
我思念故乡的小河
还有那吱吱歌唱的水磨
噢妈妈,如果有一朵浪花向你微笑
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
上世纪80年代后期,大型期刊《芙蓉》发过我一首叙事诗《我的二胡琴,我的水磨房》,描写爱情遗忘的角落里,两代人的爱情悲剧。满叔因为家庭成分高,无缘与女歌手结合。但他一辈子把心思放在初恋情人——女歌手身上。满叔知道女歌手喜欢听她拉琴,听到他的琴声,她的心思、她的灵魂才会安妥下来。在满叔如吟如诉的琴声中,“我”与“秀秀”好上了。“琴声嗡嗡象蛋青色夜气/漫向空蒙的小湾,灰褐的村庄/象三月莓,甜甜中津生丝丝酸味/象九月菊,淡淡中夹进缕缕郁香/当我们依偎着谛听抑扬的琴声/絮语便如彩色的溪流在耳畔流淌”。然而,“在我高考落选后不久/一枚邮票,寄来痴情与绝望/秀秀爹把她许给了另一户人家/三百元的定亲礼,用来度了夏荒/天哪!爱情的价值抵不过几张纸币/……乡里人的爱,该怎样才不会被石磨碾碎?/二胡琴的歌,该怎样才不致老牵着忧伤?”故事发生的背景在我的老家,诗中或多或少有一点自己的影子。怀想中,不免夹有一缕几缕淡淡的感伤,一如这一泓碧波隐含的不出声的叹息。我的二胡琴我的水磨房啊!
我思恋故乡的炊烟
还有小路上赶集的牛车
噢妈妈,如果有一支竹笛向你吹响
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
炊烟,炊烟,温暖一缕一缕,跟深山人家的日子一样宁静,绵长。
我曾动情地写到:屋瓦上的乳白色炊烟袅娜着雨丝的温润、阳光的重量,让人想起家园,想起从家的上方投来的温柔目光,想起灶膛里毕毕剥剥燃烧的柴枝,想起鼎锅飘出的饭香、围坐饭桌的亲情……
这许多的星星啊。四围的山野只有些淡淡的轮廓。
住客们亮灯的房间渐渐少去。夜有些深了。
我放松地泡在泳池里,听歌,等待月出。
哎哎,五号山谷像是一个气场,只要一进入山谷,远去了的故乡风物与眼前这一片田园就会像电影蒙太奇,交织闪现在我的视觉,听觉,嗅觉与触觉之中。或许,这就叫乡愁吧,秘不示人却又无时不在,平时“潜水”,一有机会就往脑海里刷屏,不露声色地导引我的乡村记忆。把一些渐行渐远的,平时根本就不曾想起的物事给拎了出来。
比如,这会儿,如何就跳出当年农村文艺宣传队的镜头来了。
“去呃——”声音落进夜色里,好近,又好远。同村共邻的,一声喊,就连连扯扯上了路。排戏的地方选在居中的二队,一出槽门,就隐隐听见响锣鼓了。小湾子,春水渺渺。蛙声湿湿的,闹得粼粼的月亮也便湿湿的,浸在水里一颤一颤。田埂路,好润。来不及洗脚抹澡,一双赤足踩在偶尔有水溢出田沿的小路上,脚板心细痒细痒;着了布鞋的,将水色当路色,踩得月光吱唧吱唧叫,惊一声:娘呃!
戏排到很晚的时候,才散伙。一看,月亮斜向西边好远了。蛙鼓依稀里,老石蛙偶尔吐那么一两声,苍古得刺耳朵。才觉出夜空下小女子们的声音好软,软得象弹动脚板的泥巴路,润润的粘人……
我思恋故乡的明月
还有青山映在水中的倒影
噢妈妈,如果你听到远方飘来的山歌
那就是我,那就是我,那就是我
朱逢博唱到这里的时候,下弦月嫣然一笑,出场了。
明月入水来。
一缕月光,温凉的、苍白的月光,引来山林里的精灵纷纷往水里跳。有了明月的映照,看得见青山映在泳池里的倒影了。感受得到明月不出声的抚摸了……
噢噢,轻轻耸动脖颈的一缕月光吃吃浅笑着。
我的乡愁盈盈的明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