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有片竹林/雨后春笋乱冒
刨出炖锅肥肉/那叫一个美妙
——老树画画:《花乱开》
我入住的房间,门前、窗外皆是翠竹摇曳,真正的与竹为邻。
阳春三月,地下的笋子,蹭、蹭、蹭,一个劲儿往上拱,往上窜。从园子里长出来,从铺了木板的小路旁边长出来,高高低低,一番新生代景象。
睡前,管家小肖笑嘻嘻跑来告诉我,明天一早去坡上,参加“山谷”组织的挖竹笋比赛。
我一听,嘴巴笑成了“二”字。
竹子给予我最初的印象,是父亲教书的小学,学校背后长了一片竹林。冬天下雪结冰,夜间只听得冰雪压断竹枝的咔嚓咔嚓声;春天一到,到处长笋,有一根笋长到临近屋角的空地上来了,才几天光景,窜得比大人还要高。挨近学校的一户人家,请我们父子俩去吃饭。年幼不更事的我突然提出要吃笋子,而且咬定要吃那根大笋子。任凭父亲和那户主人解释也不听,蛮横地跑去,要把那根碗口粗的竹笋扳断,结果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扳不断,就哭着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参加工作后,一次下乡,熟人领我去挖冬笋。冬笋是长在地下,不露痕迹的,找冬笋的技术含量高着呢。事隔多年,当时听到的那本经早已忘记得一干二净,挖冬笋的那份兴致却记忆犹新,跟吃鱼没得捉鱼有味同一个道理。
惦挂着挖竹笋比赛,我早早起来了。
窗外,喜鹊子叽叽喳喳叫个不住。
哇!喜鹊是给我报喜来的:屋檐外笋子居然顶开石块,蹭、蹭、蹭——长出来了!
我在《大地苍黄》一书里,曾经写到过这样一个细节:
天井里盛满屋檐水的木盆子,染房外的大水缸,分别以镜子的名义供村庄的天空随时更换衣裳。
刚刚钻出蛋壳的鸡雏,将一只只的“个”字歪歪斜斜写往湿湿的地上。
沉睡了整整一个冬天的种子,在雨水的怂恿下破土而出。
呀呀,村边染房师傅的床底下——长出笋子来了!
染房师傅的床底下,地皮子是天然的泥土,长笋子好理解。可这是石块呀,居然让它给顶开了。蓬勃向上的生命冲动呀!不可遏制的生命的原动力呀!
当即,图片配文字,我将这难得的一幕——发至五号山谷为入住房客建立的临时公众号,微信群很快就涌过来一片点赞声。去竹林的路上,大家跟喜鹊子一样,叽叽喳喳热议着,心情也跟竹笋一样欢欣而躁动。
一缕一缕乳白色的蜃雾,如同调皮的小松鼠,人前身后的相跟着凑热闹。一行人握着小锄或小铁锨,兴冲冲寻的寻,挖的挖。
可惜昨晚野兔们先动手了,竹林里到处是新鲜的小坑,搁下剥落了的笋壳儿。其实,野兔与人类同为山野的主人,你吃得,它也吃得,这就叫共生共荣,共享经济哩!好比山中的野果,地里的粮食,为什么就不能有鸟雀的一份口福?
每挖出一截笋子,就会有欢呼与欣喜涌动。
金发碧眼的四口之家,每人手举一根竹笋玩自拍哩。
便有人竞相仿效,摆PS,发往朋友圈。
挖多挖少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这份兴致,这份心情。
有人故作夸张:才原地不动两分钟,就有东东在拱脚板心了哎!
有人接过话来:信不信由你,谁若是有胆量站着不动,保证笋子会顶开你的脚板往上长!
竹林里漫开一片朗笑。
竹林美啊。昨晚一场细雨,将坡上的竹林洗得愈加绿翠,蓊郁。
一根根新竹如一个个出闺的新娘,丰腴而俏丽,满林子是好闻的体香。倏忽跳出来“竹怜新雨后”的句子。“怜”,便是怜爱么。哪有新娘子不让人怜爱呢?
回去的路上,没来由想起废名的《竹林的故事》,想起那个温软感伤,柔美流丽的故事,在不动声色中氤氲着淡淡的轻烟,轻烟捎带着草树的香。想起其中的一句话:远远望见竹林,我的记忆又好像一塘春水,被微风吹起波皱了。
这天傍晚,东家组织大家吃烧烤,同时举办篝火晚会。
以竹林作背景,地点选在一块空地上。
一对来自苏州的中年夫妇,一个吹起葫芦丝,一个跳起傣族风格的民族舞。一曲《竹林深处》,赢得众人的阵阵掌声。
一个来自广州的白领丽人唱起了《竹林风》。让人记得的句子,就是“竹林风,它就是/你和我爱情的天空”。又是一阵掌声。
两个节目都与竹林有关,可见挖竹笋活动以及竹林之美,给房客们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我也来劲了,即兴来了一首土家族风格的民歌,自然也跟竹子有关:“太阳落山四山黄,跟起月亮去会郎。错把竹子当人影,一下扑到竹身上,只怪月亮不怪郎。”唱之前,我把歌词念了一遍,听得大家都笑了,掌声哗哗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