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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当年“过年”时

——一九八二年春节十日

2020-02-07 15:22:04  来源:张家界日报  作者:王国庆  阅读: 张家界日报社微信

    1月22日(腊月二十八) 星期五 阴

    上午去县文化馆阅览室坐了半天,浏览近日各种报刊。

    中午,全家团圆,热闹喜庆,气氛温馨。我们家是六口之家,父母俩老,姐弟四个,几十年来风雨飘摇,动荡不安,一直到三年前父亲平反复职,家里才否极泰来,趋于稳定,也渐渐有了一些生机。父母的年纪越来越大,头上的白发也越来越多,尤其是母亲,为了这个家,受尽了累,操碎了心。现在,姐姐已出嫁,组建了小家庭;哥哥早去了湘潭工作;弟弟上了武大,今后也将远离家乡;我虽还在湘乡,但今后也将另组家业。回想起我们一家以前艰难困顿的生活,看看现在的日子,想想未来的分离,心里诸多感慨,既有满足和欣慰,也有怅惘和失落。

    1月23日(腊月二十九) 星期六 阴

    准备过年了。几天来,帮妈妈忙家务,秤肉打酒,杀鸡剖鱼,剁肉洗菜——,忙得不亦乐乎。

    上午,新胜来家看力根,一会,刘胖子也携一妙龄女郎来家,一看便知道是他的女朋友。

    力根他们几个知青老友在家聊天,我也出去会友。先去屋门前建成家。建成是湖大电机系的,刚毕业,在家等分配。一进门我就问他毕业分配的事,他高兴地说,分到了省水电厅,终于如愿以偿。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常德”烟一根接着一根抽,喝着热茶,磕着瓜子,畅谈无拘。

    下午,帮长风搬行李,他的行李放在湖大同学唐介时家里,唐是老三届的,三十多岁了,已有妻儿,这次以相当好的成绩考上了天津大学力学专业研究生,不简单!

    三个人谈了一阵,然后搬行李,我和长风各一辆自行车,驮着两口箱子,顺利送到家。

    晚上,正在家里与父亲,国强,海涛还有表姐玉萍聊天,维新来了,令我惊讶的是,他还带来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真没想到,这位老实忠厚,闷不作声,一心拉琴的“八伢”也有了女朋友,真替他高兴。

    1月24日(腊月三十) 星期日 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入暖送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过年了,大街小巷传来一阵阵噼噼啪啪的爆竹声,还夹杂着阵阵庆贺之声。

    中午,与父亲母亲还有国强应邀去四牌楼舅舅家过年。

    去舅舅家过年,实在是一件新鲜事。用父亲的话说,现在我们与舅舅家的关系是“中美建交”的关系:既往不咎,以情为重。

    然而,不管怎样,我们姐弟几个对舅舅家,尤其是对舅妈,还是成见在心,耿耿于怀,多年来的隔阂一下难以消弥。想想那些年,父亲蒙难,家走背运时,舅妈的冷眼嫌弃,亲人反目,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从外婆去世后,我们就很少去舅舅家,更不想见到舅妈。今天,看在过年的好日子,想着父母的宽容与善良,念在“娘亲舅大”的古训,我和国强还是勉强去了舅舅家。

    年席很热闹,满桌珍馐佳肴,啤酒、汽酒、白酒俱备,四个喇叭的收录机播放着欢快的轻音乐,舅舅舅妈,表哥表姐们频频敬酒夹菜,热情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晚餐,我们回请舅舅和姨妈俩家来我家过年。里外两桌,里面是大人席,三家长辈及表哥表姐,外面是晚辈席,我为席长,带着表弟表妹以及外甥女,侄女一群,也是热热闹闹。

    1月25日 (正月初一) 星期一 阴

    大年初一,开始拜年。

    一早醒来,外面就传来一阵阵拜年的声音。老人们浑浊含混的声音,堂客们活泼尖利的叫声,青年哥哥们洪大响亮的声音,还有孩童们稚嫩的童音。

    刚吃完早饭,放下筷子,海涛就来家拜年,并邀我一同出去拜年。

    先去了县前街光辉家,门上却是一把锁。唉,有了女朋友,忘了老朋友,厚此薄彼,也属正常。

    去直四牌楼建民家,也没人。再去对门二中路然家,门开着,路然未在,给他父母拜了个年。

    去南正街友铭家,刚好在门口撞到他,三人便回屋里扯了一阵。又一起去京国家,再一起去正华家拜年。

    下午在家看《黄植诚少校》,长风来,坐许,振翮来,三人抽烟,嗑瓜子,聊天。

    聊了一阵,振翮邀我们去他家坐坐,他姐姐贺意辉也在家,我们刚喝了一杯米酒,说了一阵话,妈妈就过来喊我回家吃饭。

    晚上,克非来家拜年,问了他考研究生准备得怎么样了,他似乎比以前更自信了。

     1月26日(正月初二) 星期二 阴

    还是拜年。

    上午正在家补日记,路然与建民来拜年,坐一阵,又陪他们去海涛家拜年。

    刚吃完中饭,海涛来,邀我去光辉家。

    在商店买了一个提夹和影册,准备送给光辉,作为他参加工作的纪念。我们三个知青朋友,我最早参加工作,他们给我送礼。接着,海涛工作,我与光辉送礼。现在,光辉毕业,我又与海涛送。我说,你们就不该开这个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醴”。

    光辉家出来,又去长风家,坐一阵,邀他们一起去克非家,四人扯了一阵,又一起又去建民家,路然也在,于是,球友相聚,相约打球。

    地点还是老地方,路然家的二中球场,刚打一会,热了身,葛森来,谭丙坚来,彭中泽来,朱跃光来。

    每年寒暑假,我们这一群朋友最喜欢酣战球场,大家都是朝气蓬勃,血气方刚的青年哥哥和大学生:湖大的长风和跃光、湘大的建民,西北工大的葛森,华工的克非,农学院的丙坚、以及湘潭师专的路然、中泽和我。——有的已考上了研究生,有的正准备考研,有的刚毕业分配,有的已经参加工作。

    球场上,各有千秋:路然的敏捷灵活,建民、海涛的“神投”,克非、长风的稳扎,葛森旺盛的体力,丙坚的抢板……

    从三点一直打到五点半, 应长风邀请,大家又一窝蜂去他家赴晚宴。刚好八人,一桌美味,两瓶青梅酒,各自斟满,我起身,提议为长风走上工作岗位干杯!八只酒杯“哐”地一声“干杯!干杯!”“觥筹交错,坐起而喧哗者,众宾欢也”。

    谈笑之余,又隐隐透出一丝怅惘。大家说,我们自初中以来,迄今已十多年同学朋友,如今我们都大了,参加了工作,各奔前程,我们的童年、少年、青年都将过去,天真浪漫单纯好玩的生活将彻底告别,今后连寒暑假也没有了。像今天这样成群结队的相聚和玩耍,今后将会很少很少了。

    1月27日 (正月初三) 星期三 阴

    上午,看看书,拉拉琴,带带莺宝。

    表哥道平夫妇来,与国强围坐火炉,大谈邓丽君、李谷一、朱逢博的歌唱;也谈祖国名山胜水,地理风光,我们这些井底之蛙,听起来很新鲜。

    下午,长风来,说建民有请,一起应邀前往建民家。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基本上是昨天那一伙:建民、路然、葛森、长风、克非、我,加上新来的马骥和新光。马骥在我们这批同学中,年龄不算太大,居然在最近当了爹,命好哇。我们都开他的玩笑,他也是嘿嘿地笑。

    同昨天一样,先是打球,打得很紧张,很精彩,十分过瘾。

    打完球,一窝蜂又去建民家晚宴。也是满桌鱼肉,两瓶“五加皮”酒,各个斟满,齐喊“干杯!”。

    饭后,又是烟茶相伴,一席长谈,回味中学生活,谈文学,音乐,体育,爱情。

    1月28日(正月初四) 星期四 阴

    上午,海涛来,不久,建成来,一阵,表姐玉萍来,四个人扯了好久。

    中午,哥哥与嫂子李巧林回家,父母见儿媳妇回家拜年,很高兴,笑眯眯的,忙着做饭弄菜。

    力根带回了湘钢文工团发的那把高级小提琴,音质很好,宏亮饱满,深沉,拉起来十分悦耳。我也把家里那把廉价的小提琴取出来,国强吹口琴。力根手握琴弓,诙谐地说:“王氏三弟兄器乐三重奏‘花儿与少年’,预备——起!”,于是,一阵整齐的琴声响起,在我们这间破旧的斗室里飘荡回响……

    晚餐时,新胜来家看嫂子,并一起吃饭。

    1月29日 (正月初五) 星期五 阴

    上午在家读《戴望舒诗集》,海涛来邀看电影《客从何来》,一部纯西化的电影,——霓虹灯、酒吧间、舞厅,全是富丽堂皇光怪陆离的场景,令人眼花缭乱,内容也是胡拼乱凑荒唐离奇,不知所云。

    中午,应马骥邀请去他家赴宴,在座的还有路然、建民、长风、新光以及马的几位亲戚。因为有大人在场,还有几位不熟悉的客人,我们便不敢放肆,比前几次收敛多了,还有几分拘谨。

    饭后聊天,下午怎么玩?有的说去溜冰,有的说去打牌,有的说打球,后来都没玩,各自回家了。

    下午,国强女同学秦虹来家,秦是铁合金厂子弟,学习成绩与国强伯仲之间,去年高考班上第二名,考入华东师大中文系。

    1月30日(正月初六) 星期六 阴

    早饭后,与海涛去刘卫强家。卫强是国防科大学生,也在准备四月的研究生考试,寒假也不回家过年。他母亲心疼崽,便要在华工读书的小儿子华强带点东西去长沙,要海涛带他去找卫强,我和海涛就是来商量此事。

    下午,正在家烤火看书,听录音机,国强同学杨津湘来。津湘与国强都是去年从一中考上大学的,他们的高考录取通知书刚到学校,我就邀津湘的哥哥杨建桃一起骑单车去一中传达室领取,建桃取津湘清华大学的录取书,我取国强武汉大学的录取书,当时两人还非常得意。

    两个年轻的名校大学生一见面就是高谈阔论,他们都喜欢邓丽君的歌,并谈起了大学校园里盛行的“迪斯科”。

    2月1日(正月初七) 星期一 阴

    还睡在床上,海涛就来了,起床后,与海涛,国强围着火炉长谈约两小时。后来,湘荪来,乍看,简直有点认不出来了。只见他时装裹身,风度翩翩,上穿“瓦尔特”式紧身外衣,下着灰色大喇叭裤,脚蹬一双铮亮的黑皮鞋,头发抹得通畅,脸肤洁白,神采飞扬,与去年判若两人。一个人的变化是多么快呀。以前,在知青组,我们四个男知青曾预言上调后,谁变得最快,他们都说是我,可现在呢,我还是依然故我,而湘荪,海民却大变了,洋气多了,时髦多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

    后来,志强与桂林来,四个人聊天。与湘荪谈文学,从苏联文学到徐志摩的诗;与桂林谈工作情况;与志强谈时装和他的婚事。

    下午在家看书,长风来。

    “都走了,他们都走了”,——一进门,长风就如此叹息道。

    是啊,他们,——我们的许多同学朋友们回家过完年,喝好,玩好,现在又陆陆续续地走了,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所留便寥寥无几,打球无伴,打牌无人,聊天无友了。

    俩人又一起去元熔家,元熔也是我们初中同班同学,还是长风湖大校友,分在湘潭电机厂工作。他没在家,只有王老师、李老师在家,一起讲了一阵话,俩老热情地为我做媒,介绍对象,我也不拂他们好意,报以玩笑:“拜托,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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