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我在乡下待了上班以来最长的时间。
因为久坐,我又一次开始对这曾经生我养我的地方进行审视和反思。这让我想起普鲁斯特那句伤感的话:我们陡然回到我们曾经喜爱的地方,我们决不可能重睹它们,因为它们不是位于空间中,而是处于时间里,因为重游旧地的人不再是那个曾以自己的热情装点那个地方的儿童或少年。
乡下的春节已很难找到往日年的味道。居住户虽然挂上了大红灯笼、贴上了大红春联,可繁华的门窗后还是透出淡淡的冷清。二十三炒炒米,二十四过小年的热闹已销声匿迹,走东家串西家的天真无邪无所顾忌也荡然无存。当年的把酒话桑麻,逢年过节的猜拳行令都已悄然失传。“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场景日益见怪不怪。
一些孤独的老人,蜷坐在火塘边,在喧嚣里忍受着孤独。
也许真是想多了,我是越来越看不懂我那曾经魂牵梦绕的乡村了,我甚至也开始怀疑自己,如果有一天,父母撒手人寰我会不会还像今天一样每周挤出时间朝乡下跑。曾经,在那月明星稀的夜晚,聆听蝉鸣蛙声,欣赏那时隐时现的萤火虫的飞舞,这等景象,在很多诗人眼里,那该是一幅多么静谧的乡村美景图啊!我是泥腿子,靠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美景里我更关注为什么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关门闭户的越来越多。过去,大家十分担忧的留守妇女留守儿童也因为向往好的教育资源而远走高飞进城去了,一部分老人也进了城。
前些年,我读过一篇《当大事》的文章,大概内容是描述一个乡村,老人过世了,生前看过的梦寐以求的墓地因为缺少抬棺送葬的人而“求之不得”,生前节衣缩食准备的上好楠木棺材也因为缺少干体力活儿的人被“大卸八块”,到墓穴再草草拼装;家里的大肥猪因为缺屠宰它的人而被大家赶进泥泞的田里,直到猪奔跑得身疲力竭才被几位老人用乱棒打死;应该披麻戴孝的子孙们因为外出请不了假也赶不上送亲人最后一程……
我们村有20多户人家。当年,一位孤寡老太被侄儿侄女接进了城里,好茶好饭供着,可她执意还是回到这个没有任何亲戚的小山村。村民都很实诚厚道,轮流赡养她直到临终。当年媒体还曾宣传过我们村的大义集体。“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这是当年昌平兄的呐喊。我老家,旧貌已换新颜,铺了水泥路,建了篮球场,添了健身器材,还拿到省级文明村的“金字招牌”。各家各户的房子都新修了。可竟然没有一家留下老房子曾有的粮仓,他们也像城里人一样,缺点添点,吃点买点,他们甚至没留下来年的种子,也没有了留种子的能力。
乡村有乡村的道,乡村有乡村的魂。离开了乡村独特的道,乡村独具的魂也就缺了乡村的味道。古老的乡村里,总有柴火灶炊烟袅袅的灵动,总有牛铃响叮当的泥土芬芳,总有吊脚楼的古朴淳真。
农村到底怎么了?家乡的父母健在,游子才有常来常去的念想和劲头。毕竟,父母在,家就在,年纪再大的我,也是父母眼中的娃儿,在双亲的眼中也是年年时时总会归家的孩子。父母年岁渐高,结局只是迟早的事情,每每想到此,我都会不寒而栗。我是否也会像许多孩子一样,忘了乡村,忘了小时候走过的路,忘了小时候爬过的树……
农民增收,农业发展,农村稳定任重道远。发展农村产业不是挖几口鱼塘,栽几亩蔬菜,种一片花椒,搭几个大棚那么简单。从“基地”到“吉地”,或从“基地”到“瘠地”,都是经验和教训。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乡村,应该成为我们奋斗和重新认识的地方。只有这样,乡村振兴的宏伟蓝图才会实实在在落在人民群众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