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屋后的竹园,在我心中沉甸甸。小时候听祖父讲,这是咱家的祖业,是祖父的祖父传下来,至少也有一两百年的历史。父亲常讲:家有一园竹,要靠古人蓄。意在爱竹护竹,不得讲情面。我家的竹园座落有情,竹林紧靠青龙山围着太师椅地形拥抱在老宅正屋及其横屋左右,占地一亩有余,成千上万根翠竹使得这里充满生机。其品种也有别于楠竹、桂竹、山竹等,名叫水山竹。在山竹前面加一水字,无非是肯定它的柔性,山在于折射其野性。它耐旱耐热耐寒,生命力极强。每当我走近它的身旁,扑鼻而来的是那沁人心脾的清香,映入眼帘的是那秀丽的身影。它的美丽与品格,怎么也让我爱不够。
爱它清新脱俗。竹子姿态清雅,色如碧玉。“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使人俗”。这是因为竹子具有:清高纯朴的气质,清丽脱俗的风韵,清幽雅致的意境,清新自在的悠闲。竹子那不畏世俗的颠覆,不为尘世所打扰,自净自清,自善自美,可敬可爱。爱竹赋予自然的那份悠然与淡雅。火热的鲜花,有了竹的衬托便有了一份宁静,一份清幽,一份儒雅与淡定。如果把万物的姹紫嫣红比作太阳,那么竹无疑是那淡淡的月亮,在火热的芬芳里抛洒着缕缕清辉与无垠,让你浮躁烦乱的内心,会有丝丝清凉的气息与安闲惬意的感觉。每当回到老宅,我都会钻进竹园,寻找儿时的竹趣,细细品味竹那超凡脱俗的品格。
爱它逆境向上。我家的竹园没有耕作土,表层是长年月累砂石分化加上竹叶堆积形成的一点腐殖土。竹子从不在意生存条件,不管在何时何地都展示它那不凡的气质——刚劲有力,生机盎然,蓬勃向上。每当春风吹绿杨柳,春雨唤醒小草时,竹园遍地钻出毛茸茸的尖尾巴,可爱的春笋依偎在竹子母亲的身旁,尽情地吮吸雨露,尽情地拔节生长,在经历一场春雨过后,竹笋竞相破土而出,直指蓝天白云,所谓“清明一尺,谷雨一丈”,便是对竹青春活力和勃勃生机的写照。无论生存条件有多么恶劣,纵使烈日当空抑或狂风暴雨,它都依然挺直身子昂然向上。细细的叶,疏疏的节,雪压不倒,风吹不折。这正是我所仰慕与敬佩所在。
爱它坚贞不屈。清代诗人郑板桥在《竹石》一诗中写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正是赞美竹子坚贞不屈的精神。竹子的生命力很强,即使在凛冽的寒冬,竹子仍生机勃勃翠绿欲滴,因而和松树腊梅同时享有“岁寒三友”的美誉。竹,秀逸有神韵,纤细柔美,长青不败,高风亮节,高尚不俗,生机盎然……在它的许许多多优点中,我最欣赏是它的坚贞不屈。它那“孤生崖谷间,有此凌云气”的风骨,偃而犹起柔中有刚的品质,时时刻刻激励着我磨砺意志、勇往直前,它那节节高的品格和独立清高的气势,值得学习一辈子。
爱它虚心有节。竹子是虚心进步的天使。“未出土时先有节,到云宵时仍虚心。”每当想到这句赞美竹子的话语,我就很是感慨,难怪乎自古至今文人墨客喜欢这种很常见的植物。竹子的气节表现在挺拔不折,刚正不阿,岁寒不凋,不求奢华虚名,天生有一种不屈的骨气,但却从不过于清高,即使是高过云宵时,也还是虚心为怀。越是虚心竹身越大,竹杆越长,每攀登一步做一次小结,真的是高风亮节!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我家的水山竹,因稍长节平整光滑而广受亲睐。竹子的虚心与每进一步的小结给我无尽的启示,它所具备虚心的品质,坚韧的精神,正直的气节,纯洁的品德,自然是我人生品行修养不可多得的老师。
爱它盘根守望。诗人和画家用无数优美的词句和线条赞美竹子的秀丽和挺拔,却很少有人注意地下那盘根错节的根基。可它从不埋怨,含辛茹苦地养育竹子竹孙,心甘情愿地承受着压抑和折磨。它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大手,紧紧地抓住大地的身躯,是那么执着坚定从不放松。竹根一生默默无闻,一世吸送养份固本,因为它有一颗坚强的纯美之心。随着竹子的生长,根会越来越密,纵横交错,始终向下,抱团发展。竹能够抗严寒、顶傲雪、斗狂风、抵洪流,靠的是竹身的相互支撑,尤其是无数根系扎地而坚如磐石,团结就是力量的真谛在这里得到完美诠释。一首题为《题画竹》的诗中写道:“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明年更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风池。”竹林是顽强的,暴雨冲不垮,狂风刮不倒,可贵的是它的根基牢牢地连在一起,在大地母亲的怀抱中,盘根错节扎根在泥土的深处。
爱它专门利人。竹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化身。它浑身是宝,专为他人而生。对人无所求,给人到一无所有。竹笋还没有出土就开始惠民,它是纯天然的绿色食品,美味可口,营养丰富,是减肥和预防肠癌的食疗佳品。竹子是美化环境的常年观赏植物,竹杆是搭建房屋不可多得的建筑材料,竹筒可制作多种竹器用品,竹篾可广泛用于编制家具、农具,竹枝是扎扫帚的上好材料,竹叶具有净化空气减少噪音的功能,竹根能够雕刻成各种各样的艺术品,竹子还可做成笛箫等不一样的乐器,给人以欢乐。就是被当作燃料烧成灰,它也毫无怨言。我家的水山竹,竹身长、竹节亦长,表层光滑,出篾率高,是编制晒谷毡子的首选。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周边公社生产队添制晒谷毡子少不了来我家买竹,当时价格不菲,块钱一斤,大大高于猪肉价,是家里重要的经济来源,但父亲还是年年限购。新竹旺年,年度出售1500斤,非旺年1000斤,每百斤八到十根,一根也不得多卖,为的是可持续发展。
爱它藏而不露。竹子低调内敛收藏,具有不露香、不露油、不露声的特质。竹香源于它的每一个部位,从头到脚都是香源,即是小小的叶片只要把它搓碎,就能闻到一股甘蔗的芳香。鲜竹的香味更是好闻,尤其是在燃烧时散发出的那种天然香味令人陶醉,我恨不得将之吸入口中再慢慢地咽下。正是香味的诱人,才有了烹饪大师推出的五花八门的竹香系列,诸如竹筒饭、竹筒菜、竹香鸡、竹香鱼等美味佳肴。竹香饭菜让人大饱口福,现已成为旅游餐饮的一大卖点。竹油从不显山露水,深深地隐藏在全身上下的肌纤维里。父亲常说:竹子知道收藏备荒,不信你看干竹片也能烤出油来。竹子是上好的燃料,不管干湿都容易接火。竹声不是倾听它的乐器声,而是惊叹它的炮竹声。竹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管大小竹杆或是废弃的一截竹稍,只要丢入火中在它燃烧前都会发出欢喜的或是愤怒的炮声。2000多年前,在没有火药和造纸时,古人使用火烧竹子,使之爆裂发声,因竹子焚烧发出响声,故称爆竹。在欣赏势如破竹爆竹声声之时,我更敬佩竹平素的谦虚无声。
爱竹远不止这些,百人百爱,各有所爱。爱中有悟,悟中生敬。竹的清新脱俗、逆境向上、坚贞不屈、虚心有节、盘根守望、专门利人、藏而不露的品格风范,无一不值得我为之崇敬、为之修炼。因为爱竹悟竹学竹,郑板桥的那首:“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更让我念念不忘,不管在什么岗位从政,是竹的品质魅力,吸引我始终保持着可贵的民本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