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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只鹅

2020-10-27 10:06:21  来源:张家界日报  作者:曾高飞  阅读: 张家界日报社微信

    鹅是中国人最早从书本上了解的动物了。背上书包,跨进校门,就是学习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在七岁那年做的那首千古绝唱。

    那首诗,是中国人最耳熟能详的了,几乎没有人背不出来。现在的学前教育,更是把这首诗的背诵年龄大大提前了。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诗是写得真好,不到二十字,经过了上千年的检验。那只洁白可爱的鹅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在字里行间引吭高歌,穿过历史的烟雨,向我们走来。

    可是,这首诗只告诉人们,鹅可爱的一面,没警示其凶悍的另一面。其实,鹅是一种很凶的家禽,比恶狗还凶,鹅的警惕性极高,攻击性极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说鹅比狗凶,并没有冤枉鹅。我见过成百上千只狗,没被攻击过,也不感到害怕;我只见过三只鹅,却被攻击过,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这是我的亲身经历和感受;鹅攻击狗,是我亲眼所见。

    小时候,村门口有一口池塘,那池塘特别小,仅容得下三只鹅。那鹅是生产队的,我从记事起,就在池塘里了。那三只鹅硕大无朋,成天无所事事地浮在水面。池塘边有一个亭子,亭子有凳,供来往过客乘凉。

    但那个亭子几乎是被闲置的,就是因为那三只鹅。那亭子和池塘,都是鹅的领地。无论谁,从那儿经过,脚步声打扰了鹅们的兴致或睡眠,就要被其视为公敌,立马被攻击。鹅们竖起洁白的鹅毛,昂昂地高叫着,声势浩大,脸红脖子粗,向侵犯者追来。鹅们很团结,往往把人和其他动物追得落荒而逃。

    邻居家的黑狗跟那三只鹅干了一大架。黑狗身材高大,气势威猛,平时很凶,见了生人就汪汪汪地吠个不停,还要追出一段距离。就是这么一条狗,却栽在了那三只鹅手里,被治得服服帖帖,落下严重的心里阴影,从此看见那三只鹅就要绕开走。

    那个夏天,黑狗不晓得从那儿捡来一块骨头,它来到亭子边,坐下来,津津有味地啃起来。鹅们很快就注意到了黑狗,上得岸来,一拥而上,把黑狗团团围住。当初黑狗只顾自己啃骨头,没有在意,也没把鹅当回事。当黑狗省悟过来,已经四面楚歌,逃无可逃了,只得仓惶应战。那场架打得惊天动地。那三只鹅扑闪着翅膀,身子前倾,脚不沾地,伸出长脖,不停地用有力的喙啄在狗的五官上。在鹅们攻击下,黑狗没有还手之力,只顾哀吠,虚张声势。抵挡一阵后,黑狗难以招架,败下阵来,拖着受伤的身和心,狼狈地逃了,就连那根美味的骨头都没顾及,成了鹅们的胜利品。见狗逃走,鹅们还不依不饶,追出老远,才踅回来分享骨头。

    如果你认为,人比鹅强壮,比鹅聪明,干得过,不用怕,那就大错特错了。那三只鹅,连大人都不怕,都要分出胜负高低来。只要那三只鹅一发威,大人也远远地躲开了。我九岁那年,一个人从亭子边路过,没想到惊动了池塘边的鹅。它们不由分说,一边兴奋地叫着,一边扑过来,把我围住,一只攻我下三路,扯我裤脚,啄我脚趾头;一只攻我上三路,往我脸上凸出的地方啄;一只攻我中路,啄我手和胸腹。他们扑闪着翅膀,脚踢喙咬,我根本没有反抗余力,摔倒在地,手足无措,嚎啕大哭。鹅们更得意了,三只长喙在我身上扯来扯去,啄来啄去,我被啄得鼻青脸肿,鼻血长流。直到大人闻讯过来,操起一根长棍,假打真吓,把鹅赶走,才结束这场闹剧。那一刻,在鹅眼里,我成了一条鱼,可以作食物吃。

    被那三只鹅修理,年轻的父母很生气,非要宰了他们不可。生产队长晚上到我家来道歉,带了三个鹅蛋作为赔偿。那三个鹅蛋硕大,就像一枚橄榄球,捧一个在手心,沉甸甸的,感觉很爽。见了鹅蛋,我好了伤疤忘了疼,破泣为笑了。父亲这才作罢,不再提宰鹅的事。那三个鹅蛋,一个放在灶火里煨了给我一个人吃,算是补偿;其他两只,用辣椒炒了,做菜了,一个鹅蛋全家吃一餐。那个煨熟的鹅蛋,吃得我肚皮滚圆,难得地饱上一回,晚饭都省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那以后,我心里留下阴影,对鹅,真没什么好感,鹅肉都不想吃。真正品尝到鹅肉的美味,是在大学毕业后,到广东惠州工作。惠州别名鹅城,惠州人民对鹅情有独钟,爱养鹅,更爱吃鹅肉,堪称吃鹅成风,嗜鹅如命,到酒店吃饭,必点鹅。吃多了,慢慢地发现鹅肉的美味和好处,与鸡鸭相比,鹅肉有独特魅力。鹅肉性平、味甘,可以预防慢性病,补虚益气,暖胃生津,化痰解毒,提振食欲。后来,慢慢地知道了各种吃鹅的方法,数都数不过来。

    鹅身上最好吃的,不是鹅肉,是鹅肠和鹅肝。在惠州饭店吃饭,这两样是我每次必点,感觉这个世上再没有如此美味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口味,西方人也喜欢。欧洲人将鹅肝与鱼子酱、松露并称为“世界三大珍馐”。两年前,到欧洲旅游,在匈牙利,接待方请我品尝皇家秘制鹅肝,据说是秘密工艺,绝世美味,都成世界文化遗产了。晚上的菜就是一个完整的鹅肝,盘踞在盘里,把盘都占满了,估计有一斤以上,其他都是西式糕点。边优雅地品鹅肝,边用心地听皇家乐队的专门演奏。但我那盘鹅肝,我吃得少,剩得多,不是斯文,不是害羞,不是不喜欢吃,而是味道太重,咸得难以下咽,远不及国内卤鹅肝美味。

    不知道其他朋友在匈牙利吃那道皇家秘制鹅肝是什么感受,我是大失所望的。也许,做鹅肝放那么多盐,是一种手艺传承。发明这道菜的古代,鹅很稀少,鹅肝更珍贵,一家子人都在盯着那份鹅肝。为让见者有份,就不得不多放盐了。但这作法一直没有改良,流传至今,就像湖南乡下农村腌腊肉。当年腌腊肉放很盐多,是因为猪肉贵,稀缺。现在腌腊肉,还是放很多盐,除了保鲜作用,更重要的还是工艺和习惯传承。但很多地方与时俱进,根据口味变化做了改良。这或许是中国人厉害的地方:既懂得继承,又推陈出新,不断适应形势,做出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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