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乡慈利县零阳镇永安村已有卅年。回忆每年在老家过年节，往事总是历历在目！年节，亦称“过年”，又叫 “春节”，土家语称之为“起嘎”。从腊月二十四过小年到翌年正月十五均属于“年节”的时间段。
民间流传一句话：“小孩望过年，大人望栽田。”孩童时代，生活物资非常缺乏，常年忍饥挨饿的我总是期盼年节到来。“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我们于每年腊月底在家里贴春联，挂彩灯，欢欢喜喜过个年。在腊月二十九上半夜内，父母煮熟猪头、猪坐膀、猪尾巴和腊香肠以后，全家人先吃夹精夹肥的猪坐膀肉，其美味至今记忆犹新。
中年时代，我已尝过山珍海味，不再稀罕美味佳肴。我之所以珍惜参与过年的时机，是为丰富精神生活。无论冬季暖阳，还是下雨落雪，每年农历腊月下旬，我都带着妻子、孩子从张家界市城区坐车回到家乡，与祖母和父母团圆，共享天伦之乐，共度年节。全家人在年前扫院子、打年粑、洗菜肴、炸酥肉、炒花生玉米炒米红薯片葵瓜籽，忙得不亦乐乎。
虽然已经过了近六十个年节，我仍然热衷过土家年，乐此不疲。为了解答过年情结，通过多次查阅民族古籍和民间采风，我终于弄清楚中国土家族“过赶年”的来历及其所蕴含的年俗文化内涵。
“过赶年”是中国土家族独具特色的民族节日，是土家族民族认同的重要标志。过赶年的土家族人居住地域较广，分布在湘鄂渝黔接壤的土家族聚居区。土家族“过赶年”的时间特别，特点明显，即按农历比汉族提前一天过大年，腊月月大在二十九过大年，腊月月小在二十八过大年，总要往前赶一天过大年，因而叫“过赶年”。探其由来，是与中国土家族祖先抗击日本侵略者有关。据史料记载和民间传说：在明代世宗嘉靖年间，我国东南沿海地区经常受到大批倭寇（即日本人）侵扰，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皇帝征调湖广土司土兵赶赴苏松地区抗击倭寇。圣旨传到湖广土司，土家先民奔走相告。由于时值农历年关，按照路程计算，如要按时到达苏松地区抗倭前线，必须及时出发。为使这批将要离家、奔向战场的土家官兵过年以后再走，桑植、茅岗和容美等土司王下令各家各户提前在腊月二十九过大年。据说当年土家官兵一起过年之时，因为人数众多，于是蒸甑子饭，切坨子肉，斟大碗酒。又因时间太紧，没有时间炒猪肉、萝卜、白菜、青菜、粉丝、豆腐，只好合在一个锅里煮成“合菜”（现名叫“三下锅菜”）。土家官兵浩浩荡荡出征以后，在前线与朝廷将士并肩作战，打败倭寇，收复祖国边疆，荣立“东南抗倭第一战功”，受到朝廷嘉奖。因此，清代《鹤峰州志》记载：“土户覃、田二姓，土司时于除夕前一日祀神过年，今多仍之。”清代《长乐县志》亦载：“除夕具盛馔，阖家相聚饮食谓之吃团年饭。而容美土司后，则在除夕前一日。盖其先人随胡宗宪征倭，于十二月二十九大犒将士。除夕，倭不备，遂大捷。后人沿之，遂成家风。”清代《光绪龙山县志》又载：“土人度岁，月大以二十九为岁，月小则以二十八。相传前土司出军值除（夕）日，令民先期度岁，后遂以为常。”此后，为了纪念土家先烈抗倭功绩，弘扬爱国主义精神，土家先民每年提前一天过大年，形成土家习俗，相沿至今。所以，国家民委组织编写的《土家族简史》明确写道:“土家族以过赶年、敬土王、祀祖先最为隆重。”
俗话说“麻雀也有三十初一”。现在，远离家乡的土家族人也要及时赶到家里过土家年。过土家年是土家族人一年一度的全家团聚，是土家族人一年一度的饮食传承。土家族过赶年的时间也很讲究，还举行肃穆的仪式。半夜三更过后，土家族人始做菜肴，蒸甑子饭。家里长者用盆子把煮熟的祭品猪首供在堂屋正面神龛之前桌子上面，点香烧纸，敬祭历代祖先。在凌晨3点至6点，全家人团聚，围着宴席吃团年饭，喝团圆酒，一直吃到天亮，预示来年越来越兴旺。土家族人吃团年饭之时，关着自家大门，忌讳外人闯入；吃饭不准泡汤，泡汤意味着来年田坎、土坎会被洪水冲垮。腊月三十白天，土家族人前去祖坟为先人送亮。除夕，土家族年节高潮达到顶点，如慈利县土家族诗人吴愈材的《除夕话旧》所写：“围炉团坐夜灯青，爆竹訇然昭我厅；守岁未容岁径去，心香一瓣列中庭。”在除夕之夜， 土家族人家里所有房屋都点燃灯。 在火坑里用大树蔸烧着旺火“守岁”。全家人围坐在火坑边沿，一边吃瓜籽点心，一边话家常。临近午夜，长辈均给小孩“压岁钱”。半夜三更，燃放鞭炮，谓之“接年”。这个关键时刻，仍是唐太宗李世民《除夜》写的那样：“岁阴穷暮纪，献节启新芳；冬尽今宵促，年开明日长。”正月初一，不扫屋地，是为聚财。清早，儿媳给公公、婆婆筛蛋茶。孩子穿着崭新衣服，兴高采烈地登门给家族长辈拜年。
“土家年”习俗内容丰富多彩，不仅置办年货，而且在正月间跳摆手舞。跳摆手舞的时间各个村寨不太一致，规模有大摆手、小摆手之分。跳大摆手舞活动的内容包括闯驾进堂、祭祀祖先、唱梯玛歌、演茅古斯、打三棒鼓、唱花灯戏和阳戏等，是展示土家文化的盛会，对研究土家族的历史与民俗具有文化价值。2006年，“土家族过赶年”经湖南省人民政府批准列入第一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作者系张家界市地方志编纂室二级调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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