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晴好的周日,我去了一趟桑植的八大公山。此行,没有别的目的,只想吃一餐那里的腊肉。
去那地方,山路蜿蜒。山上,碧绿碧绿。雾,一团团地在山坡上转来转去或在山沟里尽情拥抱。大小的房屋掩在树林中。看到这,我忍不住索性拉开车窗,拍起相片来。这美景,可惜我的笔画不出它的画面来。若齐白石还健在的话,一定要为这里作画了。
一路的颠簸,我终于来到了八大公山。山上,空气清新得像被洗过一般,特别是春夏之际,那氤氲着草香花香的空气,像一只只按摩的手,顺着脊背而下,一节一节地按捏,松络筋骨,浑身舒服。
这种自在,让我的心懒洋洋地。此时此刻,我只想在这山里喝喝鸡汤,吃吃腊肉,嚼嚼野菜,在云雾缭绕时,真正体验一把“闲云野鹤”的惬意。
果然,上山了,不想下山。
我顺着山里的羊肠小道,不经意走上一段,总会遇上枝叶茂密的大树。这里的树,长得耐看,姿态万千,林林总总,不愧是国家级原始森林保护区。我曾见过许多地方的树,真正像这么美的,不是很多,尤其是长在张家界最高处——八大公山斗蓬山的那一棵千手观音,表情自然,恰似招呼。见上这棵树,我的心瞬间被它所征服,它的美,陶醉了我。
挂在山坡上的房屋,一幢一幢地冒了出来,彼此遥远。这让我突然想起一句话:“看见屋,走得哭。”
一会儿,有猪叫声传来,声音很高,很引人注意,表达着“有客来”的主人姿态。循声而入,我却吃了一个“闭门羹”——屋子的门,用一把大锁严严实实地锁着。我静静地站在门口,背倚门,终于能歇一歇累了的脚。
一个看山的男人背着满背篓的猪草走了回来。他叫阶哥,是这屋子的主人。我赶紧帮他接背篓。满背篓的猪草,重得很,我接不住。他朝我一笑,示意走开,他把背篓轻松地放下。之后,打开门提出一把椅子让我坐。他把猪食快速倒进猪槽,猪圈里的猪吃得津津有味。
他的手往火坑上方一指:“我给你弄点腊肉吃一吃。”这话正合我意。他连忙站在木椅上,择取一块腊肉,用柴火把它烧得皮焦肉开,然后放进锅里,倒上水,拿来竹刷把刷起来。不一会儿,这黑黑的腊肉“露出原貌”,金黄的猪皮,鲜红的瘦肉,透亮的肥肉,就只等着切块下锅了。
他把洗腊肉的水全部倒掉,换上清水一次又一次地冲洗。之后,添足柴火,铁锅烧得滚烫,把切好的肥肉丢进锅里,一阵白烟,肥肉的油被煸炒出来,再将瘦肉倒进锅里,翻炒,腊肉的美味溢了出来,萦绕整个屋子,让我快流出口水来。他又找来干辣椒,扯几下,丢进锅,炒起来………
就当我以为美味要到嘴巴里的时候,他往锅里添一瓢山泉水,盖上锅盖,任由腊肉在里面“叽里咕噜”。
他跟我说,老婆儿子都外出打工,他一个人在家。他家屋子的里里外外都被他打扫得极干净。菜园里的菜,长势喜人。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孤单。他家栽有几千棵黄柏,还栽有厚朴。他一年喂三头猪。妻儿远行时带上家里的腊肉,可解一解乡愁。
说话间,腊肉的香味借着青烟从锅盖的缝隙处钻出来,一缕缕的青烟带着腊肉的香味四处飘散,传递着美好的气息。他做的腊肉,晶莹剔透,我吃了一块又一块,一点不油腻,美味可口。当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抓上一把叶子菜塞进锅里。叶子菜裹满腊肉的汤汁,绵软浓香!
吃饭时,他跟我聊了许多当地的红色故事,说八大公山是贺龙曾战斗过的地方。1929年10月,红军团长贺桂如,为掩护红军突围,庄耳坪战斗,他左手一挥,大喊一声:“同志们,为了下一代能吃上大米饭,冲啊……”他还补充道,高山里的家家户户,而今不仅吃上了大米饭,还有腊肉吃。
阶哥的家常,滔滔不绝。我听着他的话,望着门外的绿水青山。我思索着,八大公山的猪,吃着山里人种的苞谷、土豆,喝着山泉水,长得快,瘦肉多。猪肉吃起来肥而不腻,光吃瘦肉,筋道不柴。
八大公山的村民一般会养上几头猪,等到春节前夕便会宰杀,俗称“杀年猪”。年猪杀好后,切成大小合适的块,放入大木盆,然后把花椒、食盐洒入新鲜的猪肉中,反复搓揉腌透后,放一两天。再把每块肉的前面用尖刀戳个口子,将拧成棕绳穿过口子,挂在炕肉架上。
熏制要近两个月,漫长而又要花心思。炕肉的柴,多是村民平日上山劳作捡来的干柴。熏的时候,火适中,不过大,也不过小。那柴火燃起的缕缕青烟,像是明白自己背负任务一样,穿梭在一块块的猪肉之间,缭绕着每一块肉。猪肉最后都变得黑黢黢的,偶尔滴着几滴油。似是提示主人熏制已是大功告成。熏猪肉是武陵山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老方法,用这方法熏出来的腊肉不烂不腐。八大公山的人,也是这样熏制。只是他们把猪喂养在八大公山,用八大公山的柴火熏制,透出了八大公山的灵气,别的地方比不了,便是真正的八大公山腊肉了。
我要返城时,阶哥从屋子里跳出来,他拉着我的手,不准我走,说我来一趟不容易,要我到他家住上一晚。他见我执意要回,又急忙跑进屋里取来一块腊肉硬要我带上。我跟他说:“腊肉就不带了,留在你家,下次来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