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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乡村

2022-06-10 09:16:06  来源:张家界日报  作者:余显斌  阅读: 张家界日报社微信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古人如此说,小村人也如此说。小村没来钱方法,就栽植龙须草。龙须草根部四处蔓延着,延伸着。于是,春风一吹,春雨一下,山前山后就绿了,都是龙须草,长长的,如丝线一样披拂着。

    草绿好看,牛羊爱吃。

    我小时放牛放羊,就将牛羊放在坡上。绿色的山上,就缀着几朵红的黑的白色的花儿。我在绿色里坐着,或者看着天空。天上的白云飘啊飘,一直飘到天边去了。有时,我躺在草坪上,晒着暖暖的太阳,如盖着棉被一样。风吹来,隐约中有羊叫声,有牛叫声,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隐约中,传来娘的喊声。我一惊醒了,上午了,饭熟了。我赶着牛羊回家,天空清亮亮的,云朵白白的。

    龙须草到了秋天就变黄了,是金黄色。

    这时,就要收割龙须草。

    龙须草有用,能编织草鞋,能搓草绳。娘编织着草鞋,让我们将龙须草用水泡湿,然后搓着草绳。草鞋和草绳拿到供销社卖了,就能买盐买油,就能过日子了。那时下雨的时候,或者冬日的夜晚,我们就搓着草绳。草绳搓时间长了,手心就发热,就变红,然后就起泡。泡破了,很疼。

    每次半夜醒来,看见灯亮着,都听到搓草绳的沙沙声,是娘的。

    我们的油盐钱,就是这样搓出来的。


    龙须草后来就被槐树代替了。到了春天,风轻轻荡漾着,水缓缓流淌着,槐树叶绿了,椭圆形,指甲盖大,绿得清,绿得净,绿得纯粹。我们的村子,就浮荡着一片绿色里,空气是绿色的,村庄是绿色的,我们说话的音符,仿佛也是绿色的。

    村人栽种槐树,是土地划户后。

    土地划户,好像一夜之间,家里的柜子就满了,就不愁吃喝了。可是,食物要煮啊。要做饭就得有柴火。满村的龙须草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村人就引进了槐树,槐树的根也向四边延展着,一棵槐树一栽,几年时间,一面坡都绿成了槐树,绿成了翡翠。槐树就占领了整个村子山沟崖畔、路边坝上。到了花开的时候,简直是一片香雪海。天空,还有村子,都映衬在一片白色中。人晚上睡在床上,灭了灯,窗户亮亮的,以为是月亮呢。开窗一看,没有月亮,这才猛地想起,是槐花的色泽映衬的,心也就一片安宁,一片清静。

    槐花绽苞时摘了,用开水捞起,阴干,仍如雪一样白。

    槐花的香味纯,净,清新。

    捞后阴干的槐花,也是这样的。

    这样的槐花,炒肉好吃。肉切片,下锅炒焦,泛着黄亮的泡,将槐花用水浸泡,放入锅内,吱啦一声响,冒出油烟。然后炒,反复炒,等到槐花也冒着汪汪的油,舀起来,佐米饭,又香又纯,是舌尖美味。

    蒸包子,用槐花豆腐丁做馅儿,或者以槐花粉条做馅儿,一口咬下,一嘴的清香味,随着热气直入口腔,也直入鼻端。那真的就一个字“香”。那不是香精的香,是一种素面朝天的草木清香,毫无杂味。

    如果蒸米饭,将槐花垫底,蒸熟后,拿了锅铲翻着,让槐花和米饭充分结合,米饭和槐花就一色了,吃一口,也是一嘴的清香。不过,垫底用的槐花,是树上才采下的,更带着一种清鲜味青嫩味和草木味。

    后来挥别小村,走向城市,经历的地方很不少,可是,吃到这样的饭食很少。

    外地有槐树,也就一棵几棵,哪有小村那么多啊?小村当年是槐树的王国,槐树的故乡。


    槐树只能做柴,别的用没有,做家具更没用,易于生虫。村人渐渐就后悔了,就不再看着满山的槐树笑呵呵的了。

    因为,槐树不来钱。

    大家就埋怨组长,因为,栽槐树可是他号召的,既绿化,还美化,还有柴烧,不好吗?现在,用电炉子渐渐多了,谁要柴啊?大家要的是钱。

    于是,一个个村人的眼睛就瞪着山坡,寻找来钱的方法,还真的就让找到了,种植黄姜。黄姜那些年被收去制造皂素,很贵,黄姜也就贵了。开始人们背着挎篮,在山上到处寻找野黄姜,挖着去卖。突然有一天,有人灵机一动,醍醐灌顶,野黄姜不卖了,在坡上挖一块地,将野黄姜种下。第二年,一背篓黄姜种子,挖的黄姜卖了几千元。所有村人的眼睛都瞪圆了,都开始四处购买黄姜种子。

    黄姜种子价也就呜呜地上来了。

    山上的槐树没有了,都被砍了,地被挖出来,黑油油的沙子土,里面埋着槐树叶,肥得很,栽种黄姜,平整如一匹黑缎子。春风春雨中,黄姜冒芽,绿色延展,藤蔓四处乱扯乱跑,将整个山坡都铺绿了,不是一面坡,是四面。

    小村四周,变成绿色平滑的屏风。

    小村人抬头低头,都谈着黄姜,脸上笑得如花。

    可是,夏雨如狮吼,呼呼地落下来。坡上的地皮,就如被谁抓住,哗啦一声揭下来了一般,滚入河里。原来清亮白净的水,就变成了泥浆,就带着老虎一般的吼声翻动着,空气中泛着泥腥味。雨后的河沿一片泥浆,小孩在上面跑着玩着,一个个深深的脚印印在上面,稍不注意摔倒,一身的泥。水底也是泥浆。山坡如瘌痢头,这儿一道槽,那儿一道沟,再也没有往日平铺直叙的样子了,再也没有过去的绿色了。

    大家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仍然继续着。

    穷比眼前的景色更可怕,更让人受不了。

    黄姜继续种着,暴雨继续掀着地皮,一层层地剥,有的地方都露出了山骨,山崖,可是,锄头仍在上面撬着挖着,种植着黄姜。

    人没有富,山却穷了。

    山穷了,没绿色了,水也慢慢地干了,只有下雨时,才有洪水咆哮,太阳出来,几天时间,水就不见了。只有河道摆在那儿,在叙说着一个无奈而悲怆的故事。

    小村,慢慢走向了衰败。


    小村也就自然而然成了贫困村,别的村贫困是有户数的,就那么几户。小村不,小村是集体贫困。一个个小伙子,二十七八了,仍一人独闯江湖,独占江山,没有女子来村子。即使有恋爱的,女孩的父母听到小村的名字,马上就不答应了。女孩还坚持着,等到进村一看,那种为了爱情舍生忘死的劲,瞬间没了影。谁愿意睁着眼睛尿床啊?那不傻么!

    小村的老人逢人就叮嘱:“看看外面有女孩没有,给我家小子找一个。”

    叮嘱的认真,上心找的也认真,可就是没女孩来。

    村子很沉寂,一个个年轻人都走出去了。女孩出去不回来,嫁给了山外的人。男孩出去了不想回去,日子没盼头。

    县林业局来了,这次不是一个人来,驻村队长带着一班人马。干嘛?立了军令状,让村子集体脱贫。工作队研究村里的情况,研究村里的土质,研究村里的气候和地势,再来时,就带着茶树苗。工作队发动大家栽植茶树,生产茶叶。

    村人都鼓掌,尤其年轻人,啪啪啪的暴风骤雨一般。

    茶树苗不要钱,白送。细雨春风里,第一年,茶树冒芽;第二年,绿色一片;第三年,茶树满山。茶厂也建起来了,就在村口。机器响起来了,茶农的笑声也响起来了。每天茶农背着茶芽进厂,一手交茶一手接钱,市场价,绝不减低。清明雨刚刚下过,门前桃花刚红,屋后梨花刚白,村民们一个个就上坡采茶了。

    满山的绿色,青嫩欲滴。

    满村的茶香,让人齿颊生香。

    游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村子有了农家乐,有了旅馆,有了商铺卖土特产。

    一条沥青路从山外修了进来,一直修到村中央,修到茶厂。沥青路上车来车往,都是游客。当然,也有村子的车。村子小伙子有钱了,都买了车,带着女孩兜着风,呜呜上呜呜下的很是有气派。女孩来了,看山看水看茶,都看得笑靥如花。

    小村草木,美丽如画。

    茶农生活,静美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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