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91岁的滕周权将作为全市唯一的抗战老兵代表,参加9月3日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天安门阅兵抗战老兵方队。
8月7日,记者来到慈利县江垭镇三双村潭洲组,寻访这位中国远征军。
老人早已白发苍苍,却有着标准的军礼和周到的礼节。这些,无一不传达着这位抗日军人曾经的风采。
那些过去,那些细节,在老人的记忆里,清晰如昨。
投笔从戎,太小差点被拒收
1940年,滕周权15岁,正在慈利中学念书。那年日军轰炸慈利,澧水河边的放马洲迫降一架中国飞机,日军第二天一早派来三架日本战机盘旋轰炸。学校不得不停课,安排所有学生躲到了羊角山。
因为这件事,滕周权感觉“读书是没有前途了”,他决定就此投笔从戎去参军。刚好那时国民党招宪兵,他背着父母偷偷报了名。
因为年纪太小,医官不肯收他,担心他“走到半路上哭喊难得哄”。负责招考的宪兵中尉却偏偏看上了他,坚持将他招进来。就这样,滕周权同其他十来个慈利兵一起到了四川万县。
在万县,滕周权接受了6个月的培训。上午学主科,包括侦察要领等内容,下午学副科,也就是下操。毕业后滕周权被分配到宪兵11团第1营第1连,具体任务是在涪宁出勤务。这段时间,他又学了些特务常识,“就是学帮会里的那一套,因为破案时会用到这些知识,帮会的内容叫‘海底’,‘青帮’、‘红帮’,都要学。”
滕周权参军的目的是抗日报国,而宪兵只专门维持军纪,并不出去作战。眼看日军越来越猖狂,滕周权根本无法在宪兵队安下心来。尽管他也害怕自己像身边那些逃跑的战友一样被抓回来枪毙,但他“还是不想当宪兵了,一心想跑掉。”
奔赴印度,立誓赶走野心郎
1942年,滕周权在街上看到国民党发布告,招一批远征学生军出国学机械、开坦克,他兴奋极了,毅然报名参加,并改名滕吉权。这一次,他与其他20多个学生兵一起坐飞机到昆明,之后转机到孟加拉湾,再坐火车到中国远征军印度战车培训基地兰姆迦。
因为各部队都知道这列火车送来的是学生兵,各自早就派人等在火车站,等着“抢”兵。滕周权下车还没摸清状况就被炮兵部队“抢”走了,到达炮兵部队时,只见密密麻麻的帐篷和操场上停着的一门门大炮。滕周权心想,来这里不是学机械,是学大炮。
第二天清早,上级命令所有“抢”了学生兵的部队迅速将学生兵送回指挥部。清点到齐之后,这批学生兵被送到美国战车学校。滕周权十分激动,他至今清楚记得长官的训话:“你们已经到机械化学校了,专门把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招来,就是要你们好好学习,今后好为国尽忠,你们一定要好好干。”
训话过后学生兵被送到兵营,“一个很大的坪被分成两个大的兵营,100多顶帐篷被分成两边,一边是学汽车的,一边是学坦克的。”滕周权一心想学坦克,于是就往学坦克的那边帐篷跑,“结果是一样的,都是先学汽车再学坦克。”
因为急用人才,只休息了2天,这批学生兵就开始训练。他们花三个月时间学完10轮大卡车后,紧接着学坦克。学坦克是滕周权最愿意的事,他不想当汽车兵,因为“只能在后面搞运输上不了战场,开坦克能够上战场,直接用炮打日本鬼子,多好。”
在印度的训练期间,滕周权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现象:印度人穿衣服全部没有衣领和袖子。后来他才知道,当时的印度已沦为英国的殖民地,没有自己的领袖。他和战友们深深体会到了亡国的悲哀,为此他们自创了一首歌,其中一句歌词就是“不赶走野心郎,印度做榜样”。
野人山胜利,中国军人扬眉吐气
坦克学了6个月,这批学生军一毕业就赶上野人山战役反攻。他被分到中国驻印军战第6营第1连。由于战车人员调换比较频繁,老人已无法回忆起任何一个同车作战的战友名字,只记得“反正是同一批训练出来的”。
野人山是块难啃的骨头,打了很久都拿不下来,英美盟军训话时嘲讽中国部队。“他们说野人山打不下来是因为中国穷,中国舍不得炮弹和子弹。”面对挖苦,中国军人不服气,大家群情激昂,请愿由中国部队单独作战,并喊出了“不打下野人山就不下山”的口号。
再次发动进攻时,步兵、炮兵、坦克兵全是中国人,英美盟军只负责后勤运输。“之所以打不下来,就是炮弹和油料供不上,美国人和英国人把运输车辆开到离战场很远的地方就不走了,人也跑到很远的地方,中国部队就要自己将炮弹、子弹和油料转运到一线阵地,非常费时间,炮弹和油料没有了,进攻就得停下来。”他说,后勤和作战部队配合得很不好。
即便这样,这一次,野人山战役终于大获全胜。从那以后,中国军人终于扬眉吐气,英美军人走在街上只要碰到中国军人,老远就会伸手大拇指并大喊一句“顶好”。
之后,滕周权和战友们一起,又参与了攻打八莫、密支那、腊戌等战斗。在那些地方,那一段岁月,他们将“冲开滇缅交通”、“恢复祖国失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华民族万岁”四句口号铭记于心,每个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每天都有战友战死在阵地。
坦克作战,他险些丧命
开坦克大概是滕周权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关于坦克的每个细节滕周权都记得十分清楚。
据他回忆,在战车学校学习时,武器训练基本都是实弹射击,训练打坦克直接用穿甲弹打,打完了后再跑过去看,发现炮弹真的把坦克打穿了,“当时我们中国应该是舍不得用真坦克当靶子的。”
作战时他是专业射手。坦克有前进油箱和回转油箱,加满油一次只能作战4个小时,前进油箱的指针一到零位就必须撤退,开回基地补充。“坦克的引擎和飞机的一样,是操纵杆,中国人一般都开15吨的轻战车,否则操纵杆都拉不动。”
“没有文化的人根本就开不了坦克。”哪怕是同坐一辆坦克,说话也要用无线电才能听见。炮塔可以360度旋转,而且炮弹也分几种,打坦克用穿甲弹,打碉堡用高爆弹,打步兵用流散弹,撤退时用烟幕弹。
坦克兵上战场时都在腰里扎一个很宽的牛皮带,要不是这块防护皮带,在攻打拉须的时候,滕周权“可能就完蛋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回来后解开牛皮带,腹部的血一下就涌了出来,才知道皮带被打穿了。之后,他被送往后方基地的空军医院治疗。
滕周权住院治疗期间,美军一直调查滕周权负伤的原因但始终没找到。直到他出院后自己检查坦克,才发现日军的炮弹把坦克的油表部位打穿了,一块油表玻璃击穿了他的防护皮带。
耄耋之年再回忆,滕周权说得云淡风轻,可谁又知道年轻时他离死神只有一张纸的距离。
回国援助,将侵略者逐出家园
1945年3月,日军全部撤出缅甸,缅甸战事全部结束。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一天晚上,滕周权和战友在广场上乘凉,正相互打趣各自又多活了几天时,电台广播传来消息,日军打到广西了。“广西离贵州不远,而贵州离重庆又不远,我们有亡国的危险。”于是他们向上级长官请愿,要求回国,保卫家园。
滕周权是第一批回国的。回国的路是毛路,战车无法开回来,于是100个人带50辆装满战备物资的10轮大卡车浩浩荡荡行驶在回国的路上。车开了两个多月才抵达昆明,他们将车停在飞机场,迎接他们的是震天响的鞭炮,“有个满脸胡须的老人家,把油布掀开一角一看,全是枪炮,真是欢喜得不得了。”
一想到广西不胜利,在国外的胜利都是做白工,他们稍作休息之后,连夜将车开往广西,把装备和物资运往前线。就这样,6月开始,他们连续往返于昆明与广西百色之间,日夜抢运武器弹药,支援前线。
直到8月,战事终于不再那么吃紧。得知日本投降的消息时,滕周权正在理发。“报童在外面喊‘号外’,那肯定是有重大消息,赶紧买来一看,日本无条件投降了。”他欢喜得蹦了起来,八年抗战终于胜利了。
几天后,滕周权接到父亲的来信,信里说爷爷因为想念他眼睛都要哭瞎了。他想,日本已经投降,使命也完成了,应该回家看看。于是他请假回家,再没归队。
(文\图 记者 宋世秀 通讯员 邓扬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