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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莓

2021-05-23 10:48:30  来源:张家界日报  作者:覃正波  阅读: 张家界日报社微信

    久居城市和工厂,渐渐忘却了村庄上的人和事,也忘却了山野里的野果子。每天面对的是车水马龙和机器的轰鸣声,我这个从小生活在乡下之人竟然也背叛了生养我的那片土地。昨天做了一个返乡的梦,梦见在阡陌的田埂上生长着一大片野刺莓,一粒粒鲜红的刺莓像盛开的山花煞是可爱,我提着一只篾篓摘呀摘,总也摘不完,心中那份占有的欲望竟也无节制。我像一个稚童将一粒粒酸甜可口的刺莓塞进嘴里,感觉比任何水果好吃。带着山野气息的果实将我的梦塞得满满的,那种满口的余香撞开了我童年的记忆。

    每到插秧季节,山坡上一丘丘梯田的田坎边长满了刺莓树。这种树砍不绝,只要有根在次年依旧布满田坎,大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架势。其超强的繁殖力惹得庄稼人又爱又恨。爱的是果实成熟后可以为自家的小孩解馋;恨的是这种树生长的恣意,侵占了狭窄的田埂。

    三月莓,我们村庄的人管它叫“刺泡儿”,是乡里孩子的最爱。三月莓不仅在田坎边生长,山坡上、熟地边、烂坟冈、溪流沿岸到处都有。每到三月莓成熟的季节,山里的孩子便成天摘“刺泡儿”解馋。回来时用桐子叶包着给年幼的弟妹尝鲜。口感最好的,莫过于生长在田坎边上的,大而甜,略含一丝微酸。这种好吃的三月莓一般生长在山坡的田坎边,平地田坎边不怎么长得来。庄稼人对它的宽容度还是挺大的,只要不影响谷物生长一般不会砍去。为给自家小孩留口好吃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那一篷乱刺疯长。每年砍田周边的杂树杂草时,庄稼人也会刻意留下几棵“刺泡儿”茎蔸。老枝结的果实小,新枝结的果实大。有经验的庄稼人会有意砍去老枝并在其根部追加家肥,来年,新枝上的果实,其鲜美程度并不输于市场上的水果上品。庄稼人拿不出多余的钱给孩子们买好吃的水果,就常在收工时把这种野生果实带回家。

    “刺泡儿”成熟的季节,家里的孩子每天都抱着期待。

    我的童年,几乎是在“刺泡儿”的幸福中成长的。妈妈每次傍晚从山里回来,背篓里总是装着几大包用宽阔桐叶包着的三月莓。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几姊妹都非常高兴。那大大的,鲜美的三月莓,极大地满足了我们的味觉。记得有次,妈妈在田坎上摘三月莓时,看见一处陡陗的田坎上生长着几大篷,果实大而红,妈妈一步步朝前移去,一不小心失脚滚到了田坎下,浑身沾满了污泥,腿上也被锋利的尖石划伤。妈妈那天收工回来时一瘸一拐,看到几个眼巴巴望着她的儿女,她内疚地说,天快暗了,还有一丘田没扯杂草,竟然忘了。爹后来告诉了我们真相,懂事的我们从此不再缠着妈妈要“刺泡儿”,而妈妈,仍然常年不忘在“刺泡儿”成熟的季节时时带回三月莓。

    多年后,当我们把那年吃三月莓的感受告诉给年迈的妈妈时,妈妈慈爱地望着我们,说,那时家里穷,也只好这样了。那时,妈妈给我们带“刺泡儿”时自已从不吃,长大后我才明白,其实妈妈也很爱吃“刺泡儿”的。

    还想起一件事。我家田里从不打农药,在秧苗生长的季节,为防止虫害,一般撒石灰。我们成年后妈妈才告诉我们,其实主要是为了田坎边的“刺泡儿”,为的是让我们吃得安全。这样做,既是为了自家的孩子,也是为了别人家的孩子。不打农药,谷物产量提不上去,爹有时也想买些农药消除虫害,每每有这个念头的时候,看到正在成长的我们,就都放弃了。

    “刺泡儿”多年都没机会品尝了。回想起当年的那种美味,口中竟然都不自觉生出了涎水。人到中年,居然还依然像三岁稚童般馋嘴。几十年来吃的水果品种很多,但我总觉得没有妈妈用桐叶包的“刺泡儿”好吃。后来妈妈告诉我,我们那个村青壮年都打工去了,山坡田再也无人耕种了,杂草杂树丛生,每到插秧时节,满山遍野的刺泡树结满了红艳艳的果实,而山坡上却再也不如往年热闹,寂静的山野不见了孩子们。听妈妈说,绝大部分孩子已转到城里读书去了。

    想起三月莓,我就想起了辛劳了一辈子为儿女奉献了一辈子的爹妈。想起三月莓,脑海中就浮现出我们那个村可亲可敬的庄稼人。他们都像三月莓一样,选择在条件恶劣的地方自信地生长,不求富贵,只求那份简简单单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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