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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源:生死劫难十五天

2013-08-15 09:30:33  来源:张家界新闻网  作者:滕军钊   阅读: 张家界日报社微信

        谨以此文,纪念和告慰那些在战乱中无辜丧失生命的普通百姓。  

        我叫张国源,今年72岁,是一位志愿军老兵,现住湖南省慈利县江垭镇。在1949年14岁时,我经历了一次历时15天的生死劫难。如今,半个世纪过去了,那次不堪回首的经历,依然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突遭横祸 

        1949年暑假的一天,我和两个叔叔沿着大路,到山包上的张家老屋乘凉。我当时在慈利县立中学(今慈利一中)读书,初三毕业;两个叔叔在溇江中学(今慈利二中)读书,比我大几岁。两个叔叔手中抱着一大堆课本及作业本,要紧的是,里面夹有中学地下党印发的宣传材料。他们两人当时还不是党员,因积极向党组织靠拢,也接受了散发传单的任务。 

        我们三人有说有笑,没有顾上注意周围发生的异常情况。当上了陡坡,行至张家大田旁时,猛听到前面一声断喝:“站住!干什么的!”看清是一群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兵,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我的两个叔叔倒还镇静,他俩回答说,我们三人都是学生。还扬起手中的东西说:“兵爷你们瞧,这是我们读的书。”对方不耐烦地吼道:“原地不准动!蹲下!”我们只好在原地蹲着。兵爷们嘀咕了几句,喝令我们原路返回。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叔叔转眼就跑进山中不见了。 

        我也要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国民党兵喝住我,命我回家给他们烧水喝。 

        这一群兵押着我往回走,一个兵恶狠狠地对我说,你要是跑的话,就一枪崩了你!又说,大部队马上就要来了,你跑也跑不了了!下了坡后,远远望见屋场里站着十多个国民党兵,军服不整,一身尘土。 

        我家前面是大路,行人多,到江垭赶场的、到南山弄柴的、走亲访友的、逃难的都打那儿经过。那时,我母亲常年给路人义务供应茶水,这叫“施茶”。人多时一天要施几缸茶,屋外放着施茶的一口大水缸和一个茶杯。 

        我回到家里,见母亲正在烧开水。母亲告诉我,家里人早已从后门逃走了。这时候大概是上午10点钟,大路上国民党的大部队开过来了,有的人停下来喝茶,有的人一直往前走。队伍稀稀拉拉,看打扮,有背枪的军人,有家属,有抓来的挑夫。 

        我一个上午重复做着这几件事:挑水,将水倒在锅里,将茶水倒在外面缸里。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这时候,部队过得也差不多了。 

        就在我认为万事大吉的时候,令我刻骨铭心的劫难发生了:一个被兵们称之为“指导员”的人走了过来。他看了看我,手一挥,兵们便端枪对着我,指导员命令我挑起他的行李——两个木箱子。望着黑洞洞的枪口,我只好照办。兵们在我身后推推搡搡,喝令我快走。 

        就这样,在母亲无奈的目光中,我被这支国民党兵抓了夫,踏上了不知生死的漫漫征程。 

        生死征程 

        部队沿着屋前的大路北行,在江垭南门渡口征用了所有的船只过河,过了河,经九溪的西门,沿河边的羊肠小路继续北进。 

        后来才搞清楚,这支部队是国民党的湖北保安旅,番号4825仁(作者注:番号命名是随意的),人送外号“秋老虎”。“秋老虎”在南方某地被解放军击溃,现在是要退回湖北老家去。 

        当时我只有14岁,个子小,力气也小,从来没有挑过这么重的担子,也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哪里挑得动,走不多远,就要歇一下肩。按说这个指导员心肠不算太坏,每当我累得气喘吁吁时,他就说,我来挑一截吧。可是他的堂客就数落起她的男人,有人挑,要你逞什么能,你是生得贵还是生得贱?指导员就把担子撂给我说,好好好,你挑你挑,我不挑了。 

        第一天只走了约20里路,就再也走不动了,脚肿了,起了几个很大的血泡,腿酸胀无力。我歪在路边,脱下草鞋(说是草鞋,实际是用棕索和布条紧密扭结而成的,既结实又软和,适合挑担子走远路),看着伤痕累累的脚,央求他们放我回家,没人搭理我。夜里,我被关在一间又脏又臭的小屋里。他们给了我半碗半生不熟的米饭,我一粒也吃不进去,哭了一夜,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山道难行。在人朝溪有个地方,路窄得真是无法形容,这条路距山顶只有丈把高,是在岩壁上一凿一凿凿出来的,只容得下一只脚。过路时,须手拉山顶上垂下来的藤子才能保持平衡。这些藤子溜光溜光的。有的地方又陡得出奇,前面的人好像站在后面人的脑壳上。 

        进入到大山深处,远离了解放军的围追堵截,这支败军没有了先前的恐惧,行军步伐大大放慢了。我的休息时间比先前多了,人没有先前累了,两只脚上的血泡好了一些,腿也没有那么酸胀了,我烦乱的心绪稍稍平静。 

        这支败军是没有军饷的。每到一处有人家的地方,就全力以赴搜东西吃:翻箱倒柜,可以吃的东西都搜出来吃;牲畜如鸡鸭猪羊狗等,一个不留地抓来杀了吃;地里的农作物如玉米棒子等,悉数通吃。那时侯,大山里人户少,年成不景气,一看见当兵的来,青壮年就拖儿携女带点口粮躲起来了,只留下老人看家。所以,尽管败军未遇到百姓的反抗,还是没有搜到多少吃的东西,兵们都填不饱肚子,挑夫就更不用说了。 

        败军们在罗家坪体息一天。趁看守松懈的机会,有几个挑夫逃跑,但没有跑几步,就被看守发现了。看守随即鸣枪,很多当兵的就一窝蜂地追赶,边追边开枪,步枪声和冲锋枪声响成一片。很多挑夫都中了枪,倒在血泊中送了命。有几个挑夫看到事情不好,就跪下来求饶,被当兵的象拎小鸡一样抓回后,又被他们用树棍子狠命打、用脚使劲踢,被打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部队出发时,我看到他们还躺在那里呻吟。那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些挑夫凶多吉少。 

        就这样,在崇山峻岭之间走走停停,从江垭经人朝溪、罗家坪、白荣坪到石坪,走了整整9天,把出发的那天算起就是10天。我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子包骨头了,两只脚上全是血泡。由于不准洗澡,身上恶臭难闻,短裤和汗衫也划破了,衣不遮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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