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年,话牛,画牛。
画牛的绘画中,最出名的,似乎当属韩滉的《五牛图》了。
画面上,自右向左一字长蛇地画了五头牛,姿态各异,情状不一:第一头牛,色黄,属黄牛,伸颈掉尾,正靠着一棵荆棘擦痒,荆棘无叶无花,是枯棘,季节似乎当属冬季或初春;第二头牛,属花斑牛,毛色黑白相间,花花搭搭,伸颈昂首,正在仰天长啸,它哞哞哞的叫声,似乎正弥漫开来,弥漫开来……第三头牛,白角白耳,毛发以白色为主,迎面而立,仿佛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正向你走来;第四头牛,依然是黄牛,作掉头回顾状,是在侧耳倾听,还是在寻寻觅觅?第五头牛,最是特别,这是一头被人穿了鼻栓的黄牛,穿了鼻栓就意味着失却了自由,故尔,此牛表情郁闷,牛角前伸,牛眼圆睁,一副怏怏不乐的气闷情状。
在后人的研究中,就认为这五头牛,实则可分为两组,分别体现着两种不同的生命状态:前四头牛是一组,体现的是生命的自由自在状态;最后一头牛是一组,体现的则是失去自由的生命状态。乾隆皇帝在画面上,题有“一牛络首四牛闲”的诗句,所表达的,也正是这个意思。
许多人知道韩滉的《五牛图》,却少有人知道,此《五牛图》是有“承继”关系的——它实际上是承继了南朝梁代陶弘景的《二牛图》(很遗憾此图没有留传下来)。
陶弘景是道教中的高人,梁武帝非常尊重他,想请他出山做宰相,但陶弘景却不愿意,于是,他就画了一幅《二牛图》作为回答:画上两头牛,一牛自由自在地在吃草,表情十分愉悦;另一头牛,却穿了鼻栓,受到人的束缚,表情十分不自在。梁武帝看后,哈哈大笑,立即明白了陶弘景的意思,也不强求,就封了陶弘景为“山中宰相”。
所以说,韩滉的《五牛图》,在主题表达上,与陶弘景的《二牛图》是一致的——这是古人通过绘画,表达思想、探索人生的一种方式。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牧童与牛”,永远是传统绘画中的一个永恒的主题。
此类主题的古绘画中,比较出名的,当属宋李迪的《风雨归牧图》,和明郭诩的《牛背横笛图》。
《风雨归牧图》,情境感极强,画面有垂柳、杂草、牧童骑牛;柳枝披拂、倾斜于一方,见得其风之狂;地面,杂草倒伏、凌乱,远景迷茫,见得其雨之骤;风狂雨骤之下,是两个骑牛的牧童,前面牧童,披蓑戴笠,左手抓住牧鞭,右手抓住斗笠,身体前倾,作顶风冒雨状;后面一位牧童,则是倒骑牛,披蓑而不戴笠,或许,也曾戴笠,只是被风吹掉了,所以,他才呈现出一副急慌的样子,倒骑牛背,目视后方,似是在寻觅已失的斗笠;两头牛也有趣,前牛奔跑中不忘扭首回望,似是在对后牛招引呼唤,后面一头牛,则纯然昂首伸颈,一路狂奔——在前牛的呼唤中,一往直前。
这是一幅特定情境之下的“特定画面”,风狂雨骤之下,牛的一力狂奔,与牧童的惊慌失措,相映成趣,使整个画面,动感十足,活力四射。
《牛背横笛图》,却是画面简单、纯净,仅一牛、一童而已。牛体色黑,当属水牛,牛头前伸,牛角大而弯曲,四蹄中,一蹄悬空,呈奔跑(或疾走)之情状。此画最可人处,在于“大与小”的对比,“动与静”的对比。牛体极大,牧童极小,形成鲜明的对比,很是有一份幽默的滑稽感;牛呈奔跑状,而牛背上之牧童,却是倾身而坐,姿态安然、闲然、悠然,横笛在口,作凝神吹状,端的是有“临惊不乱”之气度——“以小御大”,正是人类之聪明所在也。
这一幅画,生动地演绎了雷震《晚村》诗中“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的诗意——生命的一份自由与洒脱。这也是“牧童与牛”绘画主题下,最具代表性的一幅作品。
那么,中国的画家,何以会如此热衷于“牧童与牛”的主题画呢?卢肇的一首《牧童》诗,其实就作出了最好的回答,诗曰:“谁人得似牧童心,牛上横眠秋听深。时复往来吹一曲,何愁南北不知音。”——画家们,是想从牧童身上,寻找一份“牧童心”,从笛音中,寻找自己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