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日有所思的缘故,很久没梦的我居然有了梦。
我又梦见了十三年前的那个夏日。
十三年前的一个夏日,我带着高考结束的女儿去云南大理散心。到达后下榻在大理民族广场附近。傍晚,我俩决定去广场体验一把他乡风俗。正要出发时,大堂服务员叫住我们,说近几天是大理彝人的火把节,节日的中心场地就在民族广场,要我俩注意安全,千万不要靠近人多和火把密集的地方。我俩牢记着服务员的叮嘱,小心翼翼地向广场靠近。
一路上,我俩也遇着了一些零星的火把,有被人持着前行的,也有被一圈人围住在街道一隅的。不管是被人持着的,还是被植于地上的,大多是三、五米长短,碗口粗细的纺锤状易燃物。我估摸着,这东西是用晾干的竹蔑捆扎而成,小时候我也曾用它照明抓过泥鳅、黄鳝。
绕过火车站前的标志性建筑物,我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场面,那阵势真的是令人终生难忘!人很多,人山人海;火把也很多,火山火海,人与火把融合在一起,便是人山火海!刚刚点着的,火苗一个劲儿地往上窜,燃烧了半截的,火光泛黄,露出火屎略带烟雾。抡着火把互相追逐的,一方舞得风响火亮,另一方夺路而逃,眼前便出现了短暂的一片空地。瞬间,这片空地又被另一拔追逐的人群填补着,填补者的身后,又会出现另一片短暂的空地。人群,火把,空地就这样缠绵、交织和游动着。身着民族服装的少男少女们似乎是节日的主宰。他们在长者或同性面前,显得十分腼腆,只举着火把对你一照,你一挥手或有逃离的迹象,他们便立马住手。在同龄的异性面前,他们却十分热情。小伙子的火把照着一个同龄女孩时,不仅大幅地舞动,还从挂在后背的口袋中掏出一把粉状物洒向火把,火苗突然窜得老高,小伙子和姑娘掩面大笑……就在我看得入迷时,女儿拉了我一把,我才发觉有只火把对准了我俩,火光后面还有两张青春的笑脸。我俩迅速撤离至广场边上的商铺旁。一个店主向我俩推销火把,希望我们每人买一个火把参与到节日中去,说火把15元钱一个,松香5角钱1斤。我这才知道洒向火把窜出火苗的粉状物是松香。
与店主攀谈,得知同为湖南老乡,店主的话便多了起来。他说火把是当地人将不能作为用材的松木砍回家后,用类似我们湖南人用的“打钻”将湿木镂空,塞上木塞,晾干后,木内既富含松油,又纤细通风,易于燃烧。云南彝人燃火把过节日,是寓意向往光明、追求幸福的民俗。此时此刻,我对人生的领悟,似乎得到了一种愉悦性的升华。人类社会又何尝不是在光明与幸福的传递过程中进步和发展的呢。
在这场升华的愉悦中沉浸之余,梦中,我又步入了另一场篝火。
三十年前的几个学生找到了我。他们说,将在原教字垭中学现教字垭完小举行一场聚会活动。以“感恩母校、增进友谊、传递爱心”为主旨,以“五七儿女在一起相聚母校”为专题。邀我在开幕式上代表当年的老师讲几句话。
秋红同学说,准备将同学们的近作收编成集,并希望集子里有我这位老师的文章。秋红仍和当年一样天真可爱,并调侃我:“老师,当年您逼我交作文,现在我也逼您交一篇……”说完,哈哈大乐。
一九八六年九月,我从桥头中学调入教字垭中学,任教初三语文。秋红、双友、万众、向云、军志、正茹、红雨等同学都在二十六班。给他们任课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年。短短一年,并没有给他们在文学上带来多大影响。那时,我二十四岁,刚刚参加工作不久。
梦里,有烈烈的篝火。梦里,我深深地纠结怎样写那篇秋红同学布置给我的作文。我能为他们写点什么呢?我站在台上要说点什么呢?向往、纠结,纠结、向往,入梦又醒来,醒来又入梦……
朦胧中,我又回到了“五七中学”——教字垭中学。当时的师生和教字垭的父老乡亲都习惯这样叫。敦厚朴实的正脉校长、多才多艺的明泉老师、风流倜傥的田中老师、率真爽朗的金初老师、天真可爱的秋红同学、少年老成的军志同学、豪放重义的双友同学、诗人潜质的正茹同学、文静内向的胜林同学、聪颖内敛的万众同学等等一齐浮现在眼前……晚饭后,师生一起打球锻炼,打得累了,我便坐在篮球架下,学生一齐围了过来,以我为圆心席地而坐,听我讲“初唐四杰”、“唐宋散文八大家”……晚自习的预备钟敲响,大家又纷纷离去……
朦胧中,我进入了“相聚母校”篝火现场。篝火映红了校园,学友席地而坐……五七儿女们欢乐地唱着,跳着,写在他们脸上的,是成功的愉悦,是回馈社会的欢欣。他们身上蓬勃的朝气,弥漫着校园,弥漫着瓦窑岗,弥漫着澧水河,传向着祖国的大江南北……
朦胧中,我在回忆,女儿高考填报志愿时毅然选择师范的神情。大学毕业后的她,义无反顾地和她的父亲一样,走上了三尺讲台。我在想,她肯定是受到了大理彝人的火把感染,肯定是。这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的五七儿女啊,不也正在以实际行动诠释着献身光明与幸福的烛炬精神么!
如果有来生,我还献身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