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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水井记忆

2021-04-12 10:50:08  来源:张家界日报  作者:旋木丹  阅读: 张家界日报社微信

    我家坐落在后坪河下游,离我家不远处的河岸边上有一口老井,村里的人管它叫凉水井。

    凉水井陪伴村里的一代又一代人成长,亦看着一代又一代人离去。这口井流淌着我们的世世代代,流淌在一代代人的记忆里。

    打我有记忆起,我的童年便无数次在这里流淌。

    小时候,家家户户的生活都是紧巴巴的。虽然那时已经可以吃饱穿暖了,但还有许多生活的不便。每天,爸妈起来的第一件事是去凉水井挑几担水。一定要早点去,不然挑水的人多了,去迟了又要等水。咚、咚、咚……打水的声音把村庄的宁静打破了,只有络绎不绝的人们和路上洒下的水滴。去上学的路上,看着扁担在大人的肩上咿呀咿呀地响着,桶里的水跟着大人的步伐荡起水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大人们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了多少回,挑了多少担水。

    挑水是大人每日必做的事,小孩子也不能闲着。

    凉水井上面长着一棵老柳树,弯着腰,是一把天然的绿伞。夏天时很是舒服,那是我们最快乐的季节。太阳炙烤大地,只有凉水井是凉快的,很多人去那儿避暑。更有甚者会带着一把躺椅放在那儿闭目养神。井上那一棵弯了腰的柳树,在石头上扎根,蔓延。蝉是喜欢这树的,天天在树上唱着我听不懂的歌。阳光洒在柳树上,穿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影子,在井边的石头上摇摇晃晃。蝴蝶会飞来,蜜蜂会飞来,蚊子也会飞来,它们大概也是热了,要在井边歇会儿。

    我们最爱的活动是在井边做凉粉。走在路上我们就会观察谁家的房子边长了薜荔果,绿绿的,挂在墙壁上像铃铛一样,十分可爱。如是看见了,便像宝一样的赶紧摘下来,把里面的瓤刮出来和上米饭,装在布袋子里,放进盆子里揉啊,揉啊……揉累了就换个人,等揉到没有汁水了,就把揉出的汁水放在凉水里冻着,当做天然冰箱。冰几个小时候后再去看,已经像果冻了。这时候的我们便开始嘻嘻哈哈,倒点糖,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

    凉水井载着我们孩童时期的快乐与期待。

    凉水井有两个池子,讲究一点的就喜欢跨到里面的池子打水,觉得更干净。小时候我们喜欢模仿大人挑水,可大人的桶太大了,我们就想了办法,拿矿泉水瓶子当桶,用毛线绑在竹竿子上,竹竿子就是我们的扁担。有了这工具,我看着家里已经快空了的水缸,便信誓旦旦地对妈妈说:“今天的水交给我了。”妈妈笑着不说话。几个小孩子约好,开心地跑到井里灌水。咕噜咕噜,看着瓶子在水里冒泡泡,我们就有一种满满地自豪感。灌完水赶紧跑回家,好像是暗自和小伙伴们一起较劲般,看谁最厉害。跑完一趟又一趟,灌完一瓶又一瓶,我们学着大人的模样,把两只手臂搭在“扁担”上,风吹来,水瓶子在肩上的“扁担”上面转着圈。倒是现在长大,怎么也想不起,那天家里的水缸灌满了没有。

    凉水井一天都是热闹的,洗衣唰唰唰的声音,人们聊天的声音……

    河对面的人也来。天气热的时候,可以过河来;天气冷的时候,就要过桥来,端盆的、提桶的……

    夏天,来洗衣服的人可多了。有时候一个上午洗不完,洗衣服的人洗饿了,恰好路上有“凉面、凉面……”的声音传来,洗衣服的赶紧放下手中的衣服,洗洗手,快速冲上去,边跑边招手边喊“凉面,等一下。”卖凉面的听见了就掉头回来。也有听不见的时候,等洗衣服的冲上去,卖凉面的已经走远了,洗衣服的就会边喘气嘴上骂骂咧咧……岸上的人看见了就安慰道:“待会儿有凉面来了,我帮你喊。”洗衣服的笑着又赶紧忙活了。

    凉水井的四季风景各不相同。

    凉水井的水是冬暖夏凉的,冬天比起夏天冷清了一些。也有人冒着寒风去井边洗菜,洗衣服。井水的热气不断冒出来,雾蒙蒙的,洗完了的也不敢多待一会儿,赶紧走回家了。

    凉水井的上面住着一位老人,他常来清扫周围的残渣。老人头发花白,瘦瘦的。走起路来弓着腰。他一年四季牵着一头牛。夏天,他总是披着一块藏蓝色的布在身上,走在路上时那块布就往后飘着,看上去像一位迎风而立的侠客。他常到井边洒石灰,消毒,扫落叶。我常常看见他拿着桶和扫把从井边上来。我总会想:这么善良的人一定有好报的。

    老人有几个孩子,有个儿子长年在外打工。小时我是经常见到他的,他也会和我们打招呼。后来渐渐长大,便不常见了。可是在几年前,听妈妈说:老人的儿子去世了。据说是在外打工不舒服,回来家乡检查。本是一下火车就要去检查的,可他偏要回去看看家人。晚上当时就死掉了,留下两个孩子。村里的人说,可能他感应到什么了,回家看看家人便无憾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我想也只有他自己埋在心里在夜晚的时候痛彻心扉了。

    那逝去的人就好比这井水,流到了大河去,在岁月长河中生生不见了。

    后来见着这位老人,总感觉多了一丝愁容。他还是牵着牛去吃草,扛着犁回家,拿着桶去井边打扫卫生,在这条路上晃悠悠地走着。

    这口井装满了故事。装满了我们的快乐、悲伤。

    井边的柳树抽芽后又凋谢,花儿开了又残败,蝴蝶飞走了春又来。村子里的面貌早已改变,只有那口凉水井,依旧是老样子,像一个人经过耄耋之年,沉默地,静静地,不紧不慢地流淌,却又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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