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漫城头,飞飞洒洒,苍穹碧野皆白。每逢此时、此刻、此际,心境已容不下半分嘈杂的喧嚣。倾城雪,覆没了记忆里的纷纷扰扰,抹去了世俗间的瞻前顾后。没有什么意象、观感、沉寂,比雪白更纯净、更纯洁、更纯粹。只是这梦景,虽梦里无数次梦见,醒来却一片虚无。或许忘了是一种不纠缠,抛诸脑后是一种修身养性。做不到现实中的断舍离,在梦里圆一回梦又何妨呢?
古树几人抱,岁月催人老。婆娑的阔叶密密地悬在虬枝上,风一把,雪一把,隆冬也不舍坠落。虬枝的绿意早不及春夏,和秋日却相差无几。绿中带着灰黄,间或偶有枯眼,在城下的雪地里夺目。雪已倾原,淹没了山顶、河道。城中倾城雪,抹白了屋宇、街巷。举目处,除了千年未轮回的古树还依然撑华盖透斑斓,余皆悄无声息。
雪还在舞个不停。古树下,忽见有位白衣女子伫立。我的张望,遇见了她的张望。我注着目,凉了好一阵的心瞬间暖了起来。她一头干练的齐肩短发,迎风坠了些雪粒,一身雪白的衣裳,显得格外的纯真。她凝着眸,不带一丝的杂质,让我生起了邻家女孩的久违感。我要踏雪来到她的跟前,询得她的居处。至于能否赢得她的芳心,还尚未可知。
一道男人的脚印,交错着一道女人的脚印,在人迹罕至的冰天雪地里层次分明。我虔诚地顺着她的足迹,步入古树下。她愕然地看着我思忖着,“这人是谁啊?”
她的脸颊在寒雪中绽出绯红,我知道这是数九寒天的冰凉所致。她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女子,寒暄的礼节给足了我。她的家在城侧河畔。天寒地冻,家里人让柴火冷着炊烟,都蜷缩在棉被里躲着一日三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她,却想要到雪地里去。去踏雪,去赏雪,去听雪。
雪似乎停了下来,似乎又停不下来。那道女人的足迹,亦步亦趋的辗辗转转。从她的家门口,一直延续到古树下。我的足迹,就伴随着她的足迹。踏雪留痕,莫不如是。我可以想见,这一程,她望着山岭、望着河道、望着城头,目之所及,除了雪、还是雪,除了白、还是白。她独自站在几人围的古树下,雪还在下。听雪敲打着枝叶上的声响,听雪坠落在足迹里的声响,仿佛还能遥遥地听见更远处城头的雪崩声。
我的来临,让寂静不再寂静。命运多舛的我,在兜兜转转中跌跌撞撞,却在见到她的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然。心中事抛下了,眼中泪盘旋着,意中人就在身边。我鼓起从未有过的勇气,在这漫天飞舞一片荒芜的倾城雪见证下,和她执手相看诉衷情。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神,憧憬着相知、相守、相伴,憧憬着未来已来……
突然,一个寒噤把我又从梦中惊醒了,被子滚落在床下。欣慰的是,这次我却不同往常,虽然仍属梦境,可我记住了梦里的所有。倾城雪,那么美,就像古树下那个倾城的人。我好想饮一杯醉人的桃花酿,就这么一直醉下去。因为梦醒来,怕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