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黄煎透的鱼散发出阵阵清香,弥漫了整个梨树林,林子里每个空气颗粒都是鱼香。闻着鱼香,小伙伴们停止了游戏,都围了过来,用鼻子使劲地吸着香气,口水直往下流。大胆的,出其不意,伸出沾满泥巴的手,伸进锅里,抓起一两条鱼,撒腿跑开了,弄得其他伙伴们意见很大。
——题记
物质丰富了,味蕾就挑了,吃啥都不是滋味。小时候,只要有口吃的,不分酸甜苦辣咸麻涩,嚼起来都特别带劲,就像女儿吃巧克力。
过年,在家与童年伙伴一起聚餐。狗蛋(乳名)说:“还记得我们小时候野炊么,那味道才是真的好,我以后再也没有吃到那么好的饭菜了。”
狗蛋一说,我也有了这种感觉,其他几个伙伴也异口同声地附和。一席话,把我拉回到三十多年前的野炊。
人以类聚,被我们圈定的野炊对象,都是平时玩得来的,年龄在八九岁到十二三岁之间。
那时候,我们都在村中心小学读书,是单休,一周只休息一天。休息的这一天,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到处玩耍,尽情嬉戏,天不管地不管。最让我们乐此不疲,留连忘返的,就是野炊了——由于吃不饱,也吃不好,我们只得变着法子,让自己吃饱点,吃好点。
野炊的地点选在村后山坡上的梨树林。梨树林离家有半公里路程,旁边也没有人家,算是人迹罕至,不易被外人干扰。因为是树林,柴薪可以就地取材,地上或者树上都有干枯的树枝,容易燃烧,正好用来生火。
树林里有空地,可以架灶,就餐。树林旁有土地,种有各种各样的青菜,还有地瓜、芋头、马铃薯,都是很好的天然食材。
野炊之前,都做了详细分工。有人拿锅,有人拿瓢,有人出米,有人出油,有人出盐,碗筷是各带各的。
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捉鱼。鱼是野炊的当家主菜。江南的农村,其他荤菜没有,可有水的地方就有鱼,村前村后的池塘,村外的溪流、稻田,都是鱼儿繁衍生息的地方。只要肯花功夫,就能够满载而归。
捉鱼得靠本事,也很光荣,捉鱼的那对搭挡,是什么都不用出的,但得保证捉到足够的鱼。我是一把捉鱼的好手,也喜欢让狗蛋跟着我打下手。我拿渔网,狗蛋拎桶,到池塘、溪流、稻田到处捕鱼。一个小时折腾下来,桶里面密密麻麻,大的小的挤在一起,嘴巴朝上呼吸着空气,小说也有两三斤,够我们痛痛快快地吃一餐了。
抓到的鱼,种类繁多,鲫鱼、鲤鱼、白条、黄鳝、泥鳅,啥都有;有时候也有没长大的草鱼、鲢鱼、鳙鱼。坦率地说,野炊的时候,我们倒不希望捉到大鱼,小鱼就够了。这么多种类的鱼,做的时候,没有分类,都是一锅炖的。
伙伴们早就从家里拿齐了该拿的东西,在梨树林边玩边恭候了。看到我和狗蛋过来,都兴奋地围上来,看看有多少鱼。看到差不多半桶鱼,大家都很兴奋,欢呼雀跃,屁颠屁颠地做准备去了,有的拾柴,有的砌灶,有的架锅,有的淘米,有的生火,有的收拾鱼,有的到旁边菜地采摘辣椒、茄子、豆角、黄瓜、青葱。没有一个闲着,没有一个不积极主动。
那群伙伴中,算我的厨艺最好了,我成了理所当然的掌勺大厨,使唤着小伙伴做这做那,特别神气。
我的厨艺是从母亲那儿偷师过来的。母亲是全村公认饭菜做得最好的,村里的红白喜事,都请母亲做大厨。平时在家,母亲炒菜时,我就帮她添柴生火,耳濡目染,就得了真传。
受条件限制,野炊的时候,我们的菜做得比较单一,煎好鱼,青椒、茄子、豆角、黄瓜都一锅炖了,有多少放多少。所以,主要是煎鱼。只要鱼煎好了,味道就出来了。
煎鱼最耗油。估计出油的那个伙伴,把家里那罐油的一半偷偷拿了出来。架上锅,生起火,锅底水分蒸干后,把油全部倒进锅里,等油沸腾了,把鱼放进锅里。大鱼要一条条放,先放,放在锅中间,以便煎透;剩下的小鱼一次性全倒进去就可以了。等鱼的一边煎黄了,再把鱼翻过来,煎另一边。
煎黄煎透的鱼散发出阵阵清香,弥漫了整个梨树林,林子里每个空气颗粒都是鱼香。闻着鱼香,小伙伴们停止了游戏,都围了过来,用鼻子使劲地吸着香气,口水直往下流。大胆的,出其不意,伸出沾满泥巴的手,伸进锅里,抓起一两条鱼,撒腿跑开了,弄得其他伙伴们意见很大。
鱼煎好后,就可以放水了。水放得有点多,放完水,锅都快满了。水开后,一锅乳白的汤在沸腾翻滚。三五分钟后,把辣椒、茄子、黄瓜、豆角等一古脑儿地倒进去,再炖上七八分钟,再放盐,放佐料,放青葱,过一两分钟就可以出锅了。
之所以把青菜一古脑儿放进去,与鱼一锅炖,是因为分开来做,条件不具备,也很麻烦。一锅炖,挺好的,每样青菜都浸透了煎鱼的味道,都是难得的美味儿。
饭有时候可能不够吃,也有时候没煮熟,夹生,但都没关系,大家都不计较。饭菜汤一起,每个小朋友都能装上满满一碗,至少可以吃个半饱了,加上回去家里那一顿,就可以难得地饱一回了。
当然,要在野炊时候吃饱,也是可以的,有两个解决方案,一是锅里留点汤,到旁边菜地,摘来青菜,不断地丢进锅里,这有点类似于我们吃火锅,不断涮青菜;一是挖些芋头、地瓜、马铃薯来,丢进柴灰里煨着,十来分钟后就可以吃了。煨出来的芋头、地瓜、马铃薯,香气扑鼻,不用放油盐,味道也是出奇的好。
吃完后,我们都有了一张五花脸,白一块,黑一块,像极了小人书中的张飞或李逵。这张脸也向父母告了密,把我们揭发了,结果难免被臭骂一顿,甚至挨一顿揍。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被父母揍。被父母揍的,往往是偷油和偷米的那两个人。米和油是过日子最重的的两样东西,那时候都没有多余的,都是勒紧裤带过日子。野炊煎一次鱼需要的油,可能是一家两三天要用的量。一看油罐,父母就清楚了。野炊需要的米,也是够多的,十多个小朋友,少说也得拎出来三四斤来。储米桶少了三四斤米,也一目了然了。这三四斤米,也是够一家人吃一两天了,都让父母格外心疼。
但打骂都挡不住我们对野炊的向往。一两个周末过后,我们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新的一次野炊了——当然,谁出油,谁出米,都是轮流来的,不能让某一两个伙伴老是挨打挨骂,得有乐同享,有难同当。
上初中后,算是懂事了,就没有跟着伙伴们野炊了。但那个野炊的习惯还是被村里那群后浪传承了下来——不过,现在肯定是没有了,因为现在的孩子根本就不用饿肚皮。
在大学,我们班也组织过一次野炊。班上男女同学搭配,分成了四组。我是我们组的大厨。其他组的菜都做得不好,难以下咽。只有我们组,味道很不错。男生马虎,喝着啤酒,即使难以下咽的菜最后也被消灭了。女生嘴挑,都跑到我们组来吃,边吃边给我点赞。这给我在女生中加分不少,但那时候我表面谦和,内心狷狂,我们班的女生,我好像一个也没看上。
从小时候野炊掌勺开始,我就喜欢上了做菜,觉得菜做得好,既可以让自己过得幸福,也可以让别人过得幸福,这是一种生活态度。不是吹,现在做家常菜,一般的饭馆大厨还达不到我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