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桑植,该是三生有缘。
还是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坐在老家的木门槛上,看汽车在河对面蜿蜒盘旋的山路上爬行,就知道了桑植有煤;外祖父很早就告诉过我:从桑植来的除了煤,以前还有驮盐的骡马,他还亲眼看到有个很厉害的桑植人带着扛枪的队伍匆匆而过,干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后来成了响当当的大人物;去过桑植的人说:“桑植山多,城小。”我母亲也一直感激这个山多的桑植,因为饿饭的那两年,正是从山上借来的玉米和马铃薯,让饥肠辘辘的父辈度过了难关……
未曾谋面的桑植,就这样进入了儿时的梦乡。
走进桑植,已是工作以后。一位敬业的老局长带着我到乡镇调查研究,汽车在大山中若隐若现了两三天,呕吐得天昏地暗的我,实在是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除了一座接一座的大山,印象中,只有县城那条“扁担”一样的街。
真正开始了解桑植,是在两年以后,我被安排到九天洞边上这个镇挂职锻炼。
镇紧挨着县城,条件却并不怎么好,我也没有什么不适应。整天和一帮乡干部在这里翻山越岭,夜宿农家;在这里走村入户收取农业税费,绞尽脑汁调处矛盾纠纷……不觉其苦,自找其乐。期间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也力所能及地帮助了一些人,甚至出乎意料地做成了一点好事,留下了几个至今还有人愿意说起的故事。两年挂职期满,上级征求我的意见,说是群众很欢迎,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我当然知道这是组织在有意培养。但记不起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还是谢绝众多的好意,带着些许不舍回到了市里。
离开桑植后,我并没有刻意再去桑植看一看,只是为不时听到的关于桑植的消息或喜或忧,为不时见到的来自桑植的熟人或笑或叹……桑植,已成了我的一份牵挂。
以为和桑植再无交集,不曾想,十二年后,我再次到桑植工作,经历了五年脱贫攻坚、八年精准扶贫的全过程;肩负起了打赢“防范化解重大风险,精准脱贫,污染防治”三大攻坚战的历史责任……
上任之初,就听到了廖汉生老将军与时任县长关于“打长工”的故事。
“问:你知不知道打长工?
答:我知道。
问:你来桑植是打长工还是打短工?
答:我是打长工的。
问:那就好,要做好打长工的准备,要让桑植的老百姓有饱饭吃,尽快富起来……”
这段意味深长的对话,成为了我的遵循。于是,我努力学习前辈,做到言而有信,把户口也迁入桑植,让自己的身心融入桑植,成为真正的“长工”。
为了从骨子里熟悉桑植,我走遍了全县所有的村庄。乡镇医院、乡村学校、敬老院成为了必去的“打卡地”。不仅多去现场,也走进了尘封的库房,不仅看企业,也主动下到了令人感叹不已的矿井……在桑植的3000多个日日夜夜,在这片红色土地、绿色家园里,我与同事们一起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一起嘘寒问暖、真情帮扶,一起播种希望,憧憬未来……
还记得是2014年3月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我走进利福塔镇舒家坪村童国家的家中。童家夫妻都是盲人,大女儿患病,小女儿正在念初中,住的房子破旧不堪,甚至没有可以遮羞的厕所。这样的家庭如何能脱贫?坐在童家门前还有积水的泥泞地上,我开始了如何才能“精准扶贫”的思考。后来的几年,正是从童家开始,探索出了“三保障”的桑植模式。解决特困群众住房困难的梯度搬迁“阳光院”,上了央视《新闻联播》,作为头条播了近5分钟。首创的县级农村小学教师公费定向培养扶贫计划,目前已让4000多名建档立卡家庭的子女上了师范学校,成为传承爱心的人民教师,不仅是“教育扶贫”的经典案例,也成了全省的政策。保障基本医疗的“城乡医保一卡通,医疗结算一站式”造福了千万个患病的困难群众……
踏石留印、抓铁有痕、久久为功。终于,桑植的高速通了,高铁通了,来桑植旅游的人也多了起来……。先辈们为之流血牺牲的“让子孙后代有大米饭吃”的愿望早已实现,拉出大山的也不再是煤。桑植,彻底摘掉了千百年来的贫困帽子,绿水青山开始变成金山银山。大山之中,到处响起了“地是刮金板,山是万宝山,树是摇钱树,人是活神仙”的歌声……
2020年2月29日,桑植脱贫摘帽。消息传来,我在笔记本扉页郑重地写上这样两句话:“感谢党组织和桑植人民给了我一个让爱心肆意挥洒的平台,感谢新时代和精准扶贫给了我一个让人生血肉丰满的机会。”而嘴中已不自觉地哼出:“桑植是个哎好地方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