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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场电影

2021-06-24 09:35:43  来源:张家界日报  作者:覃正波  阅读: 张家界日报社微信

    童年的天,空旷而深邃。月儿柔和,静静地洒下了一地清辉,雾霭从树丛里慢慢升起渐渐与月色交融。队上的高音喇叭传递着在晒场放电影的消息,乡村瞬间喧闹起来。大人们放下手中的活计,搬着木椅或木凳,小孩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一家老小朝晒场涌去。乡村纵横交错的阡陌上,一个个火把汇聚成一条条火龙,从四面八方向生产队晒场方向蠕动。天空星光闪烁,地上火光摇曳,自是人间美景。

    临近晒场,远远望去早已是黑压压一片人头。舅舅一家住在晒场下面,早已为我家占了最靠前的位置。社员们喜滋滋地等待观看电影。主题电影开播前必有加演片,主要是宣传国家相关政策。开播前,放映员要调试机子,强烈的白光从镜头射到挂在两根竹杆的银幕上。孩子们纷纷将手伸进光线里,这时,幕布上不停地跳动着诸如鸟、狗、蛇之类的影像。有的大人便喝斥自己的孩子停止动作,撒野惯了的孩子们依旧很有兴致地摆弄,哪顾得上老子的吆喝。在即将开播的节骨眼上,还有妇女争分抢秒纳着鞋底。社员们你一言我一语话家常,谁家娶了儿媳,谁家有女到了出嫁的年龄,谁家又为鸡儿鸭儿的小事拌嘴了……在这种公共场合,社员们把平日藏在心底的话吐出来,轻松轻松自已,乐呵乐呵自己。

    开播后,孩子停止了他们的恶作剧,大人们停止了谈话。人们的心情随着电影故事情节的发展而跌宕起伏,其间或为镜头中的滑稽动作搞笑,或为镜头中的悲情赔上几滴热泪,或为故事中反面人物的卑劣行径深恶痛绝……

    电影中好人坏人,面孔都似乎极端化了,一看就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主题思想大同小异。人们随着虚拟的故事情节一悲一喜。那时播放的大部分是革命样板戏,如《白毛女》《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浜》等现代京剧。但孩子们更喜欢看《铁道游击队》《地雷战》《地道战》等战争故事电影。打仗的戏看多了,孩子们平时便学着故事中的人物模拟战争场面,央求大人做木枪。小伙伴们学着端着自制的木枪,搞拉练,挖战壕,用弹弓打靶,学着战争场面装坏人好人。对于装“坏人”的小演员,常常被“好人”打得鼻青脸肿,孩子的老子便找动手孩子的老子讨个说法。当然,事后会和好如初,小孩们从不计较。

    年轻人特别喜欢看新中国第一部彩色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凄美的爱情故事不知看哭了多少人。那些情窦初开的青年男女对这部越剧经典总是百看不厌。农村流传下来包办婚姻的传统做法已拴不住那些向往纯美爱情的年轻人。其实,大人们也喜欢看《梁山伯与祝英台》,思想开通了不少,只要孩子选择的对象大体过得去也就默认了这桩婚事。

    这些露天电影,对于我们那个交通闭塞的小山村,无疑是人们最好的消遣。不过,放映机也有不流畅的时候,机子动不动就发脾气,整得放影员满头大汗,也急煞了观众,尤其在剧情高潮时段,观众的心里像猫爪子抓的。当然,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于是,观众团结一气争着提着煤汽灯,有的点燃竹篾火,围成一堵圆型的人墙,让放映员耐心修理。老汉们在衣兜里抽出一张二指宽的纸条装上自家的烟丝沾着口水卷成喇叭筒,划火柴点上,鼻孔冒着呛人泪眼的青烟。当然,看电影也会招惹故事之外的故事。

    那时在乡下引起轰动效应的是歌剧《刘三姐》的巡回上演。《刘三姐》相比《梁山伯与祝英台》要洒脱得多,优美的唱腔和动人的身段,还有那火辣辣的情歌更是撩拨年轻人的心扉。男人们恨不能把刘三姐从幕布上扯下来,女人们恨不能把自己瞬间变成刘三姐。看惯了“现代革命京剧”和战争故事片的乡下人眼睛被刘三姐擦得雪亮,知道媒妁之言之外还有如此浪漫的爱情。我所在的中湖乡掀起了看《刘三姐》的热潮,观影人不管多远都要去。为了看一眼刘三姐,乡下人跋山涉水也要摸黑前行。看一场不过瘾还要看二场、三场……家乡有个叫三叔的,早年家里穷得叮当响,耽误了娶老婆的大好时光,成了有名的光棍。看《刘三姐》次数最多的也就是他。刘三姐成了他的梦中情人。对于剧中的对歌、对白,他能倒背如流,偶尔啍唱几句,自有一番滋味。有次,当他看到影片中的大榕树下刘三姐把绣球抛给阿牛哥的时候,三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朝银幕跑去,做出了惊世骇俗的举动,大声叫喊:“我——是——阿——牛——哥……”边喊边跑,一不小心扑倒在石头上,撞得头破血流。在人们惊慌未定之际,三叔又挣扎着爬起来朝山路狂奔:“我——是——阿——牛——哥噢!”从那以后,三叔便有了另外一个名字:阿——牛——哥。

    有年,《少林寺》《霍元甲》等武打片在乡间盛行,人们掀起了学武的热潮,每家每户孩子们都备有练拳的沙包和练手劲的石锁。有的孩子偷偷拿了爹妈攒的血汗钱去了少林寺。那时,全国各地增开的武术学校如雨后春笋。我和几个同伴不安心学习,整天划拳舞棒学着影片中的一招一式,在没人点拔的情况下胡乱学艺,走火入魔。大人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无计可施,于是叫我们到山上放牛。这倒中了我们的心意。把牛赶到山上后,大伙儿依旧练武。牛们在无人管束的情况下也乱来,跑到地里啃庄稼,惹得邻居怨声载道。有年春天,草子疯长的时日,同伴把牛牵到田里后在一边练武去了,几个时辰之后,同伴再到田里时,牛已被活生生胀死。他的老子一时气急,将他打了个半死。

    那时,为了看一场露天电影,哪怕路再远,气候再恶劣也阻挡不了我和同伴的兴致。脚磨起了血泡,一看到电影也就忘了伤痛。有几次回家时摸黑不小心掉到田坎下,以为发白的水田是路,径自走去,弄得全身都是泥巴。为了看电影,可以通宵达旦。记得有次,邻村石家峪一家娶儿媳,为了讲排场放了一通宵电影,到早上七点还在放。大人见我们一夜未归,可急煞了,天蒙蒙亮就到办事的那家晒场上找我们。而那时,我们已是睡意浓浓……

    几十年说过去就过去了。一想起儿时在晒场看老电影的情景,依旧有种暖流,贯穿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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